苏窈无声地吸了一口气,胸腔里翻腾的血气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强行压了下去。她动作极轻地起身,尽量不惊动熟睡的阿沅,一步步挪向门边。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寒意透过薄薄的鞋底直往上钻。她侧耳贴在冰凉的门板上,屏息凝听。门外只有风吹过庭院草木的细微沙沙声。
她缓缓拉开一道门缝。
门外空无一人。只有庭院里浓重的夜色,和远处廊下昏暗摇曳的灯笼光晕。冰冷的夜风顺着门缝灌进来,激得苏窈一个寒颤。目光下移,门槛内侧,一个毫不起眼的黑漆食盒静静地放在那里,像一个沉默的谜团。
心脏在胸腔里重重地跳了一下。苏窈迅速伸手将食盒提了进来,反手无声地合拢门扉,插上门栓。动作一气呵成,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警觉。
她将食盒放在屋中唯一的小几上。油灯昏黄的光跳跃着,照亮了食盒朴实无华的外表。苏窈的手指有些发凉,她定了定神,掀开了盒盖。
没有预想中的精致点心或热气腾腾的食物。盒内空空如也,唯有一物。
一枚令牌。
熟悉的饕餮纹路,沉甸甸的青铜质地,在灯下泛着幽冷内敛的光泽。那狰狞的兽首仿佛在无声咆哮,带着穿越血腥与阴谋的冰冷气息。正是秦岳的信物!
令牌下面,压着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素笺。
苏窈的心跳骤然加速,血液奔涌的声音在耳鼓里轰鸣。她几乎是颤抖着拿起那张薄薄的纸,指尖触到粗糙的纸面,带着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展开。
纸上只有寥寥数行字,墨迹淋漓,力透纸背,带着秦岳一贯的苍劲与决断:
“失磨非失道。血契在心,不在器。京城水深,蛰伏待机。庆阳侯府,非久居之地。静候。”
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进苏窈混乱的心湖!
失磨非失道!血契在心,不在器!
白日里被皇帝强行剥离“青波”时那撕心裂肺的空洞感和绝望感,此刻被这短短的十个字猛地刺穿!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心脏深处轰然炸开,瞬间冲散了四肢百骸的冰冷麻木。
她猛地攥紧了那张薄薄的纸,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纸张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是啊!那血契通灵,是以她的血、她的恨、她濒死求生的意志为引!是父母冤魂不散的执念,是她苏窈不屈的脊梁!它烙印在她的魂魄里,早已与那冰冷的石磨融为一体,却又超脱其上!“青波”被封存,不过是斩断了她一条最便捷的臂膀,可那力量的根源,那属于她苏窈的“道”,何曾离开过她分毫?!
蛰伏待机……庆阳侯府非久居之地……静候……
秦岳的字条如同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瞬间劈开了她心中迷茫的浓雾。皇帝要软禁、要监视,那便让他看着!庆阳侯要伺机报复,那便让他来!她苏窈失去的只是一件器物,得到的,却是彻底挣脱依赖、直面本心的契机!京城这潭深不见底的浑水,她跳进来了,就绝不会无声无息地溺毙其中!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越和冰冷的清醒感同时在胸中奔涌。白日里强压下去的恨意,失去“青波”的愤怒,此刻不再是灼烧理智的火焰,而是被淬炼、被凝聚,化作了一柄沉在心底、含而不露的绝世凶刃!只待时机,便要饮血!
目光落在静静躺在食盒里的饕餮令牌上。那狰狞的兽首在灯下似乎活了过来,冰冷的眼瞳无声地凝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