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窈对这些目光和议论置若罔闻。她只是静静地站在石磨旁,脊背挺得笔直,眼神平静地看着前方。直到日头渐渐升高,村口的人稍微多了一些,她才深吸一口气,用一种清亮而平稳、足以穿透嘈杂的声音,清晰地喊道:
“酸辣凉粉——”
“清爽开胃,消暑解腻——”
“一文钱,管饱!”
这声音不大,却像一块石头投入了死水潭,瞬间在村口掀起了更大的波澜!
“一文钱管饱?她疯了?”
“那白花花的东西能吃?别是下了什么邪术!”
“就是!克死了那么多人,现在又想用这邪门东西害人?”
“快走快走!离她远点!”
质疑声、咒骂声、恐惧的议论声交织成一片。苏窈的摊位前,空出了一片更大的真空地带。
阿沅的小脸更白了,下意识地往苏窈身后缩了缩。
苏窈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她弯腰,从石磨旁的一个破瓦罐里,舀出一小碗凉粉,动作从容地摆在了石磨最显眼的位置。然后,她拿起石片,就在那光滑的青石磨盘上,姿态优美而利落地切起了另一块凉粉冻。
“笃、笃、笃……”
清脆而富有节奏的切粉声,在嘈杂的村口奇异般地穿透出来。那声音干脆、利落,带着一种奇妙的韵律感。只见石片在她手中翻飞,每一次落下都精准无比,切出的粉条根根晶莹剔透,粗细均匀,整齐地码放在石面上,在阳光下反射着诱人的光泽。
这熟练至极、如同艺术表演般的动作,这晶莹剔透、干净得不可思议的食物本身,再加上那隐隐飘散、越来越清晰的独特酸辣清香,像一只无形的手,开始悄悄拨动一些人的心弦。
一个赶着牛车、风尘仆仆的外乡货郎,恰好路过村口。他显然没听说过什么“丧门星”的传言,只是被那奇特的切粉声和飘来的、勾人口水的酸辣香气吸引。他停下牛车,好奇地走了过来。
“小娘子,你这卖的……是什么吃食?真一文钱管饱?” 货郎抹了把汗,目光灼灼地盯着石磨上那碗莹白剔透、点缀着碧绿深红的凉粉,喉结明显滚动了一下。
“凉粉。井水镇透,酸辣清爽,消暑解乏。” 苏窈停下手中的石片,抬起头,露出一个平静却坦然的笑容,“一文钱一碗,分量十足,包您吃饱。”
“嘿!那感情好!” 货郎显然又热又渴,被那清爽的卖相和“管饱”的价格打动了。他爽快地摸出一个铜板,“啪”地一声拍在光滑的青石磨盘上,“给我来一碗!赶了一早的路,嗓子眼都冒烟了!”
这清脆的铜板声,像是一道惊雷,炸响在死寂的村口!
所有远远观望的村民都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居然……居然真有不怕死的敢吃那“丧门星”做的东西?!还是用那邪门的石磨当案板?!
苏窈神色如常,仿佛没看到周围那些惊掉下巴的目光。她利落地拿起一个相对完好的粗陶碗,用长柄木勺(自制的)舀起满满的晶莹粉条,浇上清亮的汤汁,点缀薄荷叶和深红酸汁,稳稳地递了过去。
“您慢用。”
货郎接过碗,早已迫不及待。他先是凑近闻了闻,那股子酸辣中透着薄荷清凉的独特香气让他精神一振,也顾不上什么形象,端起碗就“吸溜”了一大口!
粉条入口滑溜弹牙,瞬间裹挟着冰凉酸辣的汤汁滑入喉咙。那味道!酸得开胃,辣(山姜的微辛)得提神,薄荷的清凉直冲脑门,瞬间驱散了赶路的燥热和疲惫!更妙的是那粉条本身,带着一股植物天然的清甜回甘,口感好得惊人!
“唔——!!!” 货郎猛地睁大了眼睛,脸上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和满足!他甚至来不及说话,也顾不上周围无数道聚焦的目光,埋头就对着碗口,“呼噜呼噜”地大口吸溜起来!那架势,活像饿了三天没吃饭!
不到片刻,满满一大碗凉粉就被他风卷残云般消灭得干干净净,连碗底的汤汁都仰头喝了个一滴不剩!
“痛快!真他娘的痛快!” 货郎一抹嘴,畅快地长舒一口气,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脸上却红光满面,精神焕发,“小娘子!你这手艺绝了!这味道,这爽劲儿!别说一文钱,三文钱都值!再给我来两碗!不,三碗!我带路上吃!”
说着,“啪啪啪”又是三个铜板拍在了石磨上,声音清脆响亮!
这巨大的反差,这货郎毫不掩饰的满足和赞美,像一块巨石投入了原本满是质疑和恐惧的深潭!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被打破了。
村民们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强烈的动摇和难以置信。那货郎吃得那么香……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难道……那东西……真能吃?还很好吃?
怀疑的坚冰,开始出现第一道裂缝。
苏窈心中微定,脸上依旧平静。她手脚麻利地开始给货郎打包另外三碗。
就在这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恶意插了进来:
“哟!装神弄鬼的扫把星,在这儿耍什么把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