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百里顶着满身的血污和烟熏味,推开医馆的门时,整个大厅静得令人发慌。
沐清雨原本正倚在前台上翻阅一本医学典籍,听到门开的声音,抬头一望,脸色顿时一变。“苏百……”她的声音哑了,只喊出这两个字便再说不下去。
她的视线落在苏百里怀中,那具安静得像睡着了一样的尸体,长时间的血液凝固在白芷身上干涸成了暗色的印记。纵然素来以冷静自持着称,但这刻,沐清雨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迎上苏百里的目光。
苏百里沉默地走到医馆的中央。他的脚步踉跄,却步步行得沉稳。最后,他缓缓将白芷的身体放在诊台上,小心翼翼地,像是在放一件易碎的珍宝。他直起身,双手抹过脸,不知是不小心蹭到了血迹还是神情太过疲惫,眉宇间带着几分狼狈。
“清雨,”他的嗓音低哑,像是在喉咙里碾过了砂砾,“帮我找块净布。”
沐清雨喉结动了动,最终没有问他什么,只是迟疑片刻后转身,从架子上取下了一块干净的白布递给他。
苏百里接过布,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擦拭白芷身上的血迹。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低头盯着她的脸出神,指尖微微发抖,仿佛连布都快握不住了。布的边角在他的手中无力地垂下,像是垂落的帘幕。
沐清雨低垂着头,她看着苏百里的背影,心里感到莫名的压抑。她明白白芷对苏百里来说,是特殊的存在。她是他的友人,也是他的恩人,甚至……甚至可能还不止于此。至于具体还有什么,她不敢深究,也不想去细想。
“对不起……”苏百里低声呢喃,像是对着白芷,又像是对着他自己。从前那副锐利无比的姿态,此刻早已被消耗殆尽。
空气中弥漫的沉默忽然被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打破,刺耳得让人恍若从梦中惊醒。
苏百里像没听到似的。铃声连续响了几声,沐清雨才迟疑着提醒了一句,“你的电话。”
他的眼神从凝滞中回过神,掏出沾着烟灰的手机,不耐烦地扫了一眼屏幕,接通了电话。
“你疯了?”电话里,是一个男人恼怒的咆哮声,一上来就劈头盖脸,“苏百里,你知不知道自己闹了多大的动静!”
是雷震。
苏百里声音冷冷的。“怎么,还真把你搅出来了?看来事情确实不算小。”
“少跟我阴阳怪气!”雷震显然怒火中烧,“刚才的火灾是你搞的吧?你知不知道那地方是谁的地盘!你这是嫌命长了,故意惹事是吧?”
苏百里轻笑一声,语调不咸不淡:“既然这么重要,你们干嘛不早点告诉我?搬大本营这种事,也不和我打声招呼,要不是我今天临场发挥,还不知道你们这么暗度陈仓呢。”
“搬迁是因为局势变化突然,没时间知会你,现在说这些有意思吗?”雷震的脾气更大了,“你是不是吃枪药了?知道这件事会牵扯多少麻烦吗?”
苏百里没有回答。他的目光重新落在白芷身上,眼神深沉得如同潭水,一片死寂无波。
“行吧,你不想说,我也不强求。”雷震似乎也意识到争辩无果,最后咬牙,“这件事我会处理,可你给我规矩点,别再那么擅自主张。”
“规矩点?”苏百里低声笑了笑,挂断了电话。
广播电视的背景噪音从厅角的小电视上传来,沐清雨恍惚间注意到屏幕上正在播放一则新闻:
“昨夜,云氏集团旗下某慈善拍卖大楼发生火灾,起火原因初步认定系电路老化所致。事故导致大楼几近全毁,云氏集团董事长云某被发现死于火场。相关部门正在紧急调查中……”
沐清雨的目光从电视移到了苏百里身上。这一次,她忍不住了:“是……你吗?”
苏百里闻言,抬起头,眼里依旧平静无波。“嗯。”
沐清雨知道,她永远不会从苏百里这里得到真正的答案,也不敢逼问太多。他总是这样,像一面浑浊的湖水,永远看不透底色。可她又无法自制地靠近他,哪怕浸入深处,溺水而亡。
苏百里的目光重新回到了白芷身上,他伸手将那块布盖上了她的脸,像是在为她最后送行。然而,就在布即将遮去那清秀面容的瞬间,他的手突然停下了。
一抹刺目而冰冷的寒意,刹那间从白芷的胸口扩散,仿佛有某种无法言喻的力量,骤然让整个诊台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
沐清雨立刻警觉起来,她刚要上前,苏百里却猛然低声呵了一句:“别动!”
那一瞬间,几乎连空气都被冻结了。苏百里的指尖悬在半空,触碰不到那块褪色的布料。他脸上的平静裂开了一瞬,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肉眼可见的阴鸷。
白芷的胸腔,竟然正以一种诡异且缓慢的节奏起伏着。不是心跳,也不是呼吸,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蠕动,仿佛她身体内部藏了一头冰冷沉眠的恶兽,正徐徐苏醒。
他扪着脉象,手腕刚一触及她冰凉的皮肤,一股彻骨寒意便如洪流般直冲入体,沿着经脉向他四肢百骸蔓延。苏百里闷声一哼,猛然抬掌贴向白芷的丹田,金黄色的灵力覆盖掌心,快速将侵入体内的寒毒逼了出来。
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诊馆的玻璃窗上瞬间弥漫了薄薄的霜花,宛如冬日的冰雪镌刻。沐清雨站在旁边,牙齿忍不住打颤,“白芷……她怎么会……”
“别过来!”苏百里低声吼道,一扫过往的漫不经心,眼神中透露出的杀意仿佛能把人冻僵。
沐清雨愣住了,她从来没见过苏百里这个样子。他似乎正与某种不可见的巨兽对抗,那股寒气的压迫感让她的呼吸都变得困难。
苏百里一边稳住体内被寒毒侵染的灵力,一边咬牙切齿地骂了起来:“云老狗,你这个混账玩意儿!不得好死算是便宜了你!”
他忽然狠狠一口咬牙,脸上的神色更为狰狞。“果然是那老贼搞的鬼。”他的声音低沉而压抑,透出一丝杀意,“他娘的,我早该活剐了那混蛋,怎么就让他烧死得这么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