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王如今被关在何处?”
新武侯好奇看他,“怎么?”
陆玄负手道:“好歹是手下败将,不去看看,那多没意思?”
以往永平王对他呼呼呵呵,几乎没有好脸色。
不知他如今面对自己,究竟还能不能冷笑出来。
更何况,
如今宁安王还潜逃在外,他不信永平王会对他的去向毫不知情。
新武侯知道陆玄的性子,便抬手指了一个方向。
“在那,城南的监牢。”
竟然离皇宫这么近。
也是,若不在眼前放着,万一永平王当真被劫狱走了,谢锦澜也难安稳
“多谢了。”
他拍起新武侯的肩膀,出宫后,就负手走向城南的监牢。
监牢之中,一片潮湿阴暗,四周寂静无声,整个监牢都只关了永平王一人。
高窗上没有半分亮光,他便独自一人坐在角落,周身衣物破烂不堪,灰头土脸又狼狈不已,冷眼看着忽然出现的人。
“你也来看我笑话?”
“你说对了。”陆玄往监牢里扔去一个包子,“我就是来看看手下败将,如今过得如何?”
永平王捡起地上的包子,看了许久,却莫名轻笑起来。
“我要死了,你高兴吗?”
陆玄居高临下地冷视着他,“逆贼被捕,我自然高兴。”
“逆贼……逆贼。”
永平王炸了眨眼,不断呢喃这两个字,记忆骤然回到多年之前。
寒冰雪地之间,整座梅花庄都被淹成了白色。
目之所及处,茫茫一片,鲜血四地。
贤夫人“扑通”倒在雪地之间,仰头便是血色尽褪的惨白面孔。
“哈哈哈……”
彼时的他匆匆赶去,拼了命想将贤夫人给扶起来。
“娘!地上冷,您别闹了,赶紧起来!”他恳求般道。
“啪!”
一耳光却重重响起,惊彻了四周。
“废物!你凭什么拦我!”
贤夫人的脸色骤然大变,如同怨魂一般死死盯着他。
挨了那一巴掌,剧痛无比,震得他胸口都如被千针刺过。
贤夫人看他的目光也不似寻常。
如同见了血海深仇的敌人一般。
可他分明不是她的敌人。
而是她的儿子。
“娘……”
他张口想说话。
“啪!”
却又生生挨了一巴掌。
贤夫人咬牙切齿,字句都透着恶毒:“我精心培养你多年,只为让你荣登皇位!可你呢?死到临头竟对敌人心软,若非你将谢锦澜放走,任由她向皇帝告密,我怎会在这陪你这废物等死?!”
年幼的永平王浑身一颤。
“你要我毒死父皇,这是谋逆大罪,我…我怎能……”
“谋逆?”贤夫人仿佛听见天大笑话,“为了我夏国大计,谋逆又如何,杀人又如何?!天下间该死的人多了去了,凭什么不为我夏贤而死!”
她血目狰狞,嗤声高喝。
永平没少看她癫狂至极。
本以为早已习惯,可这一次,他却心间剧痛。
天下人该死。
但怎能不明不白地死?
他张口想反驳,却在对上贤夫人癫狂的双目之时,半句话都说不出口。
贤夫人抬手便将他用力一推,尖锐的指甲死死刺着他的鼻尖。
“废物,废物……你不配为我夏贤的儿子!废物……”
她冷笑着起身,每一步踏雪走出,就有每一句“废物”脱口而出。
永平呆呆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任由她手腕的鲜血落于雪中。
他第一次不想再拦。
只要母亲熬过这一夜,好好睡一觉,翌日又能正常如初,与他在梅花庄中饮食作画。
可是夜。
纤瘦的躯体在房梁下摇摇晃晃,如死透的纸蝶一般,再无半点生机。
永平看了贤夫人许久。
那是他第一次有胆子仔细看着贤夫人。
也是第一次恍然发现,他与娘亲长得真像。
屋内鲜血淋漓,满目疮痍,无尽的血字杂乱不已,字句恨意滔天:
“我是夏贤,我是夏贤,我是……”
永平呆滞地眨眨眼。
娘亲叫夏贤。
……
“我娘叫夏贤。”
寂静的监牢之中,永平王将包子塞进嘴里,眼神异常平和。
他忽然又对陆玄笑了一声。
“我哥临走之前,在庄园放了一把火,将我彻底困死在火海之中,若非朝廷兵马及时赶来,我现在早已被活活烧死。”
陆玄面无表情,“以他的性格,他不会放过任何人,你应当早就明白这点。”
“可我以为,我们是亲兄弟……”永平王顿了片刻。
他这才后知后觉。
也是因为亲兄弟,所以夏贤从小就拿他与宁安王比较,常常以他的健康嘲讽宁安王的双腿残疾,眼目不清。
如此长久的怨恨之下,他又怎会被宁安王饶过一命?
想到这,永平王忍不住笑了。
亲生母亲用他谋权篡位。
亲生哥哥也从不对他有半分心软。
在他身边,又有几个能信之人?
他空洞的目光突然有了几分神采,抬眸就盯住了陆玄。
“……我娘叫夏贤,是夏国嫡***。”
陆玄静静看着他。
他也不再多言,只低头继续啃起包子。
“没了吗?”陆玄目光微沉。
这一次,永平王不再有任何回答。
陆玄便垂下了眼眸,“我知道了,多谢。”
“多谢”二字一经传入他的耳中,永平王的手也不禁一愣。
脚步声逐渐向外远去。
他的视线也逐渐模糊,让他看不清眼前一切。
一阵阵笑声也猛地响起,震彻整座昏暗监牢。
陆玄一出监牢,便向身边的赵猛吩咐。
“传令下去,严查前往夏国的一切道路,沿路搜寻而去,盯紧边关将士,必要搜出宁安王的蛛丝马迹。”
赵猛虽不知二人谈了什么,闻言却不敢耽搁,当即点头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
夏国边境间,一队行商马车却已缓缓停在乡野之间。
白衣人影被搀扶着下了马车,坐上轮椅后,向远处直行而去。
乡野的庄园间,一身朝服的人也已等待许久。
看见那道熟悉的白衣人影之时,他的脸上当即扬起一阵热烈笑容。
“好久不见啊,残废。”
白衣人影闻言,唇角也挂上清浅笑意。
“别来无恙,畜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