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池边缘,气氛凝固如冰。
西漠金刚寺的伏虎罗汉,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死死盯着那踏前一步的黑脸将领。那人身形不算最高大,气息也不算最张扬,可偏偏就是他站出来的瞬间,一股无形的压力,竟比那“化神仙液”更让人窒息。
“又来一个送死的?”一名年轻僧人忍不住低声咒骂,声音却因恐惧而发颤,“他们以为这‘化神仙液’是什么?寻常的泥潭吗!”
伏虎罗汉没有作声,只是将所剩无几的佛元,死命地灌注进掌心的戒律金钵之中。金钵发出的光芒,已如风中残烛,在池水的重压下明灭不定。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师弟被这池水吞噬,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他不信,这世上真有人能无视此等绝地。
这群来路不明的玄甲人,或许有些邪门道法,但在这上古仙家遗留的“化神仙液”面前,终究会撞个头破血流!
卫青的声音,就在这时淡然响起,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文渊。”
马援抱拳,身形如松。
“末将在!”
卫青的目光,从那池中沉浮的“九窍玲珑心”上掠过,最终落在那片让金刚寺众僧束手无策的七彩池水上。
“陛下封你‘伏波将军’,一生征战,平定南疆,所过之处,惊涛骇浪亦要臣服。”
“此池,虽有几分神异,却也终究是水。”
“池中之物,尽数取来,莫要误了时辰。”
卫青的话语,没有丝毫的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末将,领命!”
马援沉声应下。
他没有祭出法宝,也没有运转惊天动地的元功。他只是迈开步子,一步一步,沉稳有力地,走向了那片死亡之池的边缘。
金刚寺的僧人们,眼中都流露出一丝混合着讥讽与快意的残忍。他们仿佛已经预见到,这个狂妄的将领下一刻就会步他们师弟的后尘,被那恐怖的池水压成肉泥,神魂俱灭。
伏虎罗汉更是牙关紧咬,几乎要将一口钢牙咬碎。
然而,预想中的惨叫与血腥,并未发生。
马援走到了池边,停下脚步。他伸出了一只手,那是一只饱经风霜,布满老茧,曾握过无数次战刀的手。
他将手掌,轻轻地,按在了那琉璃般粘稠的池水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碰撞,没有法则对冲的璀璨光华。
就只是这么轻轻一按。
“嗡——”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颤,从池水深处传来。
奇异到让所有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一幕,发生了。
那片重若万钧,能瞬间压垮圣人王护体佛光的“化神仙液”,在马援的手掌之下,竟像是被瞬间驯服的野马,其上翻涌的七彩宝光,顷刻间变得柔和温顺。
那股能消磨神魂的诡异力量,如潮水般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粘稠如琉璃的池水,开始变得清澈,流动……
仅仅三个呼吸的时间,这片让金刚寺付出惨痛代价的绝地,这片上古仙家遗留的“天孕宝池”,就这么……化作了一汪平平无奇,清澈见底的普通池水。
池底的砂石,水草,甚至之前那名金刚寺弟子沉下去后,仅剩的一点点衣物残片,都清晰可见。
“……”
伏虎罗汉掌心的戒律金钵,“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却浑然不觉。
他整个人,如同被天雷劈中的木雕,呆立当场。
他那双圆睁的虎目中,倒映着马援的身影,倒映着那片平静得宛若镜面的池水,瞳孔深处,是正在飞速崩塌的世界观。
“不……不可能……”他喉咙里发出干涩的、不似人声的嘶吼,“那……那是‘化神仙液’!是仙家之物!蕴含着‘道’的重量!怎么会……怎么会……”
他无法理解。
这不是降服,不是镇压,更不是破法。
这是一种……命令。
仿佛那池水,天生就该听从那个男人的号令。他让它狂暴,它便毁天灭地;他让它平静,它便温顺如羊。
这已经超出了“强大”的范畴。
这是……权柄!是神只才拥有的权柄!
马援并未理会那些石化的僧人。
他收回手,神色没有半点变化,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片灰尘。
他甚至没有踏入池中,只是对着那平静的池水,轻轻一招手。
“来。”
一个字,言出法随。
“嗖!嗖!嗖!”
池中,那一株株闪烁着宝光的灵植,包括最中央那颗形似心脏的“九窍玲珑心”,仿佛受到了无形的牵引,自己从水中飞跃而起,化作一道道流光,井然有序地飞到了马援的面前,悬浮在半空之中,灵光闪烁,乖巧无比。
从圣阶下品的“碧血龙涎草”,到圣阶上品的“九窍玲珑心”,上百株奇珍异草,无一遗漏。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轻松惬意得像是在自家的菜园子里摘菜。
“扑通。”
一名年轻的金刚寺弟子,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裤裆处,一片湿濡,竟是当场被吓得失禁。
其余的僧人,也都面如死灰,浑身抖如筛糠。
他们引以为傲的,是金刚不坏的肉身,是霸道无匹的佛门神通。他们信奉力量,崇拜力量。
可今天,他们见到了另一种东西。
一种他们无法理解,无法想象,甚至无法去仰望的东西。
在那种“权柄”面前,他们苦修千年的肉身,所谓的佛法神通,脆弱得像一个笑话。
伏虎罗汉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他想起了寺中代代相传的典籍,那上面记载着上古佛陀的传说。
传说中,佛陀行走于世间,恶龙驯服,洪水退避。
他一直以为,那是夸张的形容,是后人的美化。
今日亲眼所见,他才明白,那不是传说。
那是……真的。
他看着马援,又看了看他身后那群神色自若的玄甲天神,一个荒谬而又惊悚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疯狂滋生。
难道……他们就是……行走于人间的……神佛?
马援将所有灵药收好,转身向卫青复命。
“元帅,幸不辱命。”
“嗯。”卫青微微颔首,目光转向下一个方向,仿佛这满池的神药,不过是路边随手采撷的野花。
“走吧。”
大唐一行,化作长虹,瞬息远去,自始至终,没有再多看那些失魂落魄的金刚寺僧人一眼。
良久,伏虎罗汉才缓缓地弯下腰,用颤抖的双手,捡起了地上的戒律金钵。
他看着那片恢复了平静,却让他感到无尽恐惧的池水,又望向那群人消失的天际,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白。
他忽然双手合十,对着那空无一人的天空,深深地,拜了下去。
这一拜,不是为了求饶,也不是为了敬畏。
而是为一个,刚刚破碎,又在废墟中,窥见了一丝真正“天地”的……僧人。
“我们……回去。”
他的声音,沙哑而干涩。
“首座,那‘玲珑心’……”一名弟子不甘地问道。
“不要了。”伏虎罗汉摇了摇头,脸上竟露出了一丝解脱般的惨笑,“那不是我们能要的东西。”
“传我号令,所有西漠弟子,但凡再见到玄甲战袍之人……”
“退避百里,顶礼膜拜,不得有丝毫……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