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延礼放下钢笔,揉了揉太阳穴。书房的落地窗外,雨点拍打着玻璃,发出细碎的声响。已经凌晨一点了,他本该休息,但收购案的资料还没看完。
他起身准备去厨房倒杯水,经过走廊时,发现尽头林念之的房间还亮着灯。淡黄色的光线从门缝中渗出,在黑暗的走廊上划出一道细线。
裴延礼皱了皱眉。那个女人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吗?这么晚还不睡。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门前,轻轻敲了敲。
\"请进。\"林念之轻柔的声音传来。
推开门,裴延礼看见她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膝盖上摊着一本书,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脸颊旁。她穿着淡紫色的睡衣,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
\"这么晚还不休息?\"他语气生硬,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听起来像责备,而不是关心。
林念之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微笑道:\"马上就好了。这本书还剩几页,我想看完。\"
裴延礼走近几步,看清了书名——《雪落香杉树》。他挑了挑眉:\"你读英文原着?\"
\"嗯,\"林念之点点头,\"原版的语言更...准确。\"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打扰夜的宁静。
一阵沉默。雨声填补了两人之间的空白。
\"你该休息了,\"最终裴延礼说道,\"你的身体...\"
\"我知道,\"林念之合上书,\"谢谢关心。\"
她的顺从反而让裴延礼有些不自在。他注意到她手边的小药盒,里面整齐地排列着各种颜色的药片。
\"最近身体怎么样?\"他问,语气比刚才柔和了些。
林念之似乎没料到他会问这个,微微睁大了眼睛:\"还好,老样子。\"
裴延礼点点头,不知该说什么。他们的婚姻始于一场交易,至今已经三个月了,却依然像两个陌生人般客气疏离。
\"那...晚安。\"他转身要走。
\"裴延礼。\"林念之突然叫住他。
他回头,看见她从沙发上站起身,手里拿着书,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这本书...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写得很好。\"
裴延礼接过书,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她的皮肤冰凉,像一块寒玉。
\"谢谢,我会看的。\"他说。
回到书房,裴延礼随手翻了几页《雪落香杉树》,发现自己竟然读过这本书。大学时教授推荐的,关于战争、爱情和种族歧视的故事。他没想到看起来柔弱的林念之会喜欢这种题材。
他将书放在桌上,继续处理文件,但思绪却不时飘向走廊尽头那间亮着灯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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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裴延礼比平时起得早。他经过餐厅时,意外地发现林念之已经在吃早餐了。
\"早。\"他简短地打招呼。
林念之抬起头,嘴角沾了一点果酱:\"早上好。\"她似乎意识到自己嘴角有东西,迅速用纸巾擦了擦,脸颊微微泛红。
裴延礼在她对面坐下,佣人立刻端上他的早餐——黑咖啡和全麦吐司。
\"夫人今天起得真早,\"佣人张妈一边给林念之倒热牛奶一边说,\"还帮我整理了厨房的柜子。\"
林念之轻声说:\"反正睡不着,就起来活动活动。\"
裴延礼注意到她的早餐盘里只有半片吐司和几块水果,皱了皱眉:\"你就吃这么点?\"
\"我胃口小。\"林念之说。
\"张妈,给夫人加一份燕麦粥。\"裴延礼命令道,然后看向林念之,\"你需要营养。\"
林念之张了张嘴想拒绝,但看到裴延礼不容置疑的眼神,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谢谢。\"
早餐在沉默中结束。裴延礼起身准备去公司时,林念之突然说:\"今天会下雨,你带伞了吗?\"
裴延礼愣了一下:\"司机车里有。\"
\"好的。\"林念之微微一笑,\"路上小心。\"
这句平常的关心让裴延礼心头莫名一暖。他点点头,转身离开,没看到身后林念之注视他背影的温柔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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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的深夜,裴延礼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少爷!少爷!夫人她...\"张妈的声音充满惊慌。
裴延礼立刻跳下床,拉开房门:\"怎么了?\"
\"夫人她...心脏病犯了,看起来很严重...\"
裴延礼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林念之的房间。门敞开着,他看到林念之蜷缩在床上,脸色惨白,一只手紧紧抓着胸口的衣服,另一只手颤抖着去够床头柜上的药瓶。
\"叫救护车!\"裴延礼命令道,同时冲到床边,扶起林念之,\"你的药呢?\"
林念之虚弱地指了指药瓶。裴延礼迅速倒出两粒,帮她服下。
\"呼吸,慢慢呼吸。\"他一只手扶着她瘦弱的肩膀,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能感觉到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林念之试图控制呼吸,但痛苦让她的表情扭曲。她的嘴唇开始发青,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救护车马上到,\"张妈焦急地说,\"医生说十分钟。\"
裴延礼看着林念之痛苦的样子,做了一个自己都没想到的决定。他一把将她抱起:\"不等了,我开车送她去医院。\"
林念之轻得让他心惊。她在他怀里像一片落叶,随时可能被风吹走。
\"坚持住,\"他低声说,不知为何声音有些发抖,\"你会没事的。\"
去医院的路上,林念之半昏迷地靠在他肩上,呼吸浅而急促。裴延礼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紧紧握着她的手,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的生命力传递给她。
\"别睡,林念之,看着我。\"他时不时唤她,生怕她闭上眼睛。
急诊室的灯光刺眼而冰冷。医生迅速接手,将林念之推进抢救室。裴延礼被拦在外面,手上还残留着她冰凉的触感。
他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下,才意识到自己只穿着睡衣和拖鞋。手机没带,钱包没带,什么也没带。这完全不像他——裴延礼从来都是计划周全的人。
三小时后,医生终于出来了。
\"病人情况稳定了,但需要住院观察几天。\"医生摘下口罩,\"您是她的...?\"
\"丈夫。\"裴延礼说,这个词第一次如此自然地脱口而出。
\"裴先生,\"医生点点头,显然认出了他,\"您夫人的心脏状况比我们预想的要复杂。这次发作虽然控制住了,但她的心脏功能在持续下降...\"
裴延礼听着医生的专业解释,心一点点沉下去。他知道林念之有心脏病,但没想到已经这么严重。
\"有什么治疗方案?\"
\"目前主要是药物控制,但长远来看可能需要心脏移植...\"医生犹豫了一下,\"不过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手术风险很大。\"
裴延礼握紧了拳头:\"请给她最好的治疗,费用不是问题。\"
医生点点头:\"我们会尽力的。您现在可以去看她了,但请不要太久,她需要休息。\"
病房里,林念之躺在白色的病床上,显得更加瘦小。各种管子和仪器连接在她身上,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她的眼睛闭着,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道阴影。
裴延礼轻轻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她。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如果她今晚没能挺过来...这个念头让他胸口一阵刺痛。
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床头柜上的一个小本子上——是林念之的日记本。可能是护士整理她随身物品时放在那里的。
裴延礼本不该翻看别人的私人物品,但鬼使神差地,他拿起了那个本子。封面是素雅的浅蓝色,摸起来很柔软。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翻开了第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