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之蹲下身,握住他的手,尽管知道他可能看不清她的表情:\"阿礼,医学上有很多奇迹。马库斯教授正在联系国际上最好的眼科专家...\"
\"那你呢?\"裴延礼打断她,\"你的心脏...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没事'吗?\"
林念之呼吸一滞。她没想到裴延礼即使在这种状态下,依然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谎言。
\"我...\"
\"别骗我。\"他重复道,手指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我看不清你的脸,但能听到你呼吸时的停顿,能摸到你手腕上新增的针孔。\"
林念之的眼泪终于决堤。她将脸埋在他的膝盖上,肩膀微微颤抖:\"对不起...我只是不想你担心...\"
裴延礼的手落在她的发间,轻轻梳理着她的长发:\"傻瓜...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无论好坏,一起面对。\"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两人身上,斑驳如画。这一刻,他们不再是强大的商界精英和脆弱的病弱千金,只是两个伤痕累累却依然相爱的普通人。
\"裴先生该回病房检查了。\"护士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刻的宁静。
林念之擦干眼泪,站起身准备推轮椅,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击中。她踉跄了一下,赶紧扶住轮椅把手。
\"之之?\"裴延礼敏锐地察觉到异常,伸手摸索着寻找她。
\"我没事。\"林念之强撑着说,声音却虚弱得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眼前一阵阵发黑,她感到温热的液体从鼻腔流出。抬手一摸,是鲜红的血。最后的意识里,是裴延礼惊慌的呼喊和护士急促的脚步声。
当林念之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回到了心内科病房,各种监测设备发出规律的滴滴声。窗外已是深夜,病房里只开着一盏小夜灯。
床边坐着一个人影。起初她以为是护士,直到那人开口:\"终于醒了。\"
是裴老爷子的声音,却比往常更加苍老疲惫。
\"爷爷...\"林念之挣扎着想坐起来。
\"别动。\"裴老爷子的语气缓和了些,\"医生说你是过度劳累导致鼻血管破裂,还好没引发心脏问题。\"
林念之抿了抿嘴唇:\"阿礼他...\"
\"已经知道你的事了。\"裴老爷子叹了口气,\"马库斯教授不得不告诉他实情,否则他拒绝接受任何治疗。\"
林念之闭上眼睛,一滴泪水滑落。她最不想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自己成了裴延礼康复路上的负担。
\"丫头,\"裴老爷子突然换了称呼,声音里带着复杂的情绪,\"我不是怪你...只是看着延礼那样,我...\"
\"我明白。\"林念之轻声打断他,\"您不用解释。\"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延礼让我转告你,如果你再不照顾好自己,他就绝食抗议。\"
这个孩子气的威胁让林念之忍不住微笑,却又引发一阵咳嗽。裴老爷子连忙递上水杯,动作竟有几分笨拙的温柔。
\"那小子从小就倔。\"老人摇摇头,眼中却闪烁着骄傲,\"八岁时发高烧,为了不去医院,硬是装了两天没事人。\"
林念之握紧水杯,感受着温度透过陶瓷传到掌心:\"爷爷...他的眼睛...\"
裴老爷子的表情黯淡下来:\"最好的专家明天到。但是...\"他顿了顿,\"无论结果如何,延礼都需要你。所以,请你先好起来,好吗?\"
这个强势了一辈子的老人,此刻几乎是恳求的语气。林念之点点头,心中做出了决定。她不能再这样消耗自己了,为了裴延礼,她必须坚强起来。
\"我会的。\"她承诺道,声音虽轻却坚定,\"无论他的眼睛能不能好,我都会是他的眼睛。\"
裴老爷子凝视着她,眼中的冰冷终于融化。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就像真正的祖父对待心爱的孙女那样。
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却又璀璨无比。林念之默默许下心愿——只要裴延礼平安,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林念之站在病房门口,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表情才轻轻推开门。
\"阿礼,我带了——\"
她的话戛然而止。病床上空无一人,被子整齐地铺着,只有床头监测仪还闪烁着待机的绿灯。
\"裴先生在做检查。\"护士走进来解释道,\"眼科的李教授从瑞士来了,正在会诊。\"
林念之点点头,将手中的保温盒放在床头柜上。里面是她起了个大早熬的粥,加了裴延礼喜欢的瑶柱和鸡丝。医生说她需要多休息,但她怎么躺得住?自从一周前在花园晕倒后,马库斯教授严格限制了她的活动,今天好不容易才获准离开心内科病房。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林念之抬头,看到马库斯教授和一位银发的外国医生走来,两人面色凝重地交谈着。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林小姐,\"马库斯教授看到她,明显一怔,\"您应该卧床休息。\"
\"裴延礼的检查结果怎么样?\"林念之直接问道,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衣角。
两位医生交换了一个眼神。银发医生上前一步:\"我是李维斯特,视网膜神经专家。裴先生的情况...比较复杂。\"
林念之的胸口开始隐隐作痛,但她强忍着不适:\"请直说吧。\"
\"视神经部分受损,\"李教授推了推眼镜,\"目前保留约30%的视力,但如果不干预,随着水肿加剧,可能会完全失明。\"
\"干预?\"林念之敏锐地抓住关键词,\"是有治疗方法吗?\"
\"有一种实验性手术,\"李教授谨慎地说,\"通过干细胞移植修复受损神经。理论上成功率在50%左右,但风险也不小,包括术中出血、感染,甚至...可能加速视力丧失。\"
50%的成功率。林念之眼前一阵发黑,不得不扶住墙壁。这比她想的好,却又比最坏的预期更残酷。
\"他在哪里?\"她轻声问。
\"康复室做术前适应训练。\"马库斯教授回答,\"林小姐,您的脸色很差,我建议——\"
\"带我去见他。\"林念之打断他,声音轻柔却坚定,\"求您了。\"
康复室里,裴延礼正背对着门,站在窗前。他穿着浅蓝色病号服,背影比一个月前消瘦了许多,肩膀的线条在布料下清晰可见。听到开门声,他缓缓转身,目光却落在了林念之左侧的空处。
\"之之?\"他试探性地问,眼睛没有准确对上她的视线。
林念之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她快步上前,轻轻握住他的手:\"我在这里。\"
裴延礼的手指收紧,嘴角扬起一个微笑,但林念之能感觉到他的勉强。他的眼睛曾经那么锐利有神,现在却像是蒙了一层薄雾,失去了焦距。
\"李教授告诉你了吧?\"他轻声问,\"关于手术的事。\"
林念之点点头,随即意识到他可能看不清,连忙出声回应:\"嗯。50%的成功率...不算太糟。\"
裴延礼苦笑一声,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阳光从侧面照过来,在他的轮廓上镀了一层金边,却照不进那双失去光彩的眼睛。
\"我在学盲文。\"他突然说,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卡片,\"看,已经记住字母表了。\"
林念之接过卡片,上面凹凸不平的小点刺痛了她的指尖。她想象着裴延礼在深夜的病床上,独自摸索这些陌生符号的样子,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还有导盲杖。\"裴延礼继续道,语气轻松得像是谈论天气,\"比想象中难控制,昨天差点打翻护士的托盘。\"
他在笑,但林念之看到了他紧绷的下颌线和微微发抖的手指。她突然明白了——他是在为她做准备,为最坏的情况做准备,就像她曾经偷偷写遗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