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候到了!起!” 李长海猛地一声断喝,如同将军下达冲锋号令。手中笊篱闪电般探入油锅,手腕一沉一抖,一大笊篱金黄酥脆、滋滋作响的炮仗羊肉被稳稳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油亮的弧线,哗啦一声倾泻进旁边早已准备好的、垫着吸油厚草纸的巨大搪瓷托盘里!
“滋啦——”
刚出锅的肉条与空气接触,发出一阵更加欢快悦耳的、如同无数细小鞭炮最后齐鸣的脆响,浓郁的焦香混合着羊肉特有的醇厚气息,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瞬间席卷了整个后院,甚至压过了旁边王一刀炖煮樱桃肉散发出的甜香和赵大勺熬制奶汤鲫鱼的鲜香!
“嗬——!”
围观的徒弟、帮忙的邻居,甚至包括见多识广的何大清和王德发、赵福宽,都不由自主地发出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叹抽气声。那金灿灿、油汪汪、散发着致命诱惑的肉山堆在托盘里,每一根都仿佛裹着一层酥脆的外壳,热气腾腾,滋滋作响,光是看着就让人口舌生津,肠胃轰鸣。
“二子!端稳了!撒椒盐!抖匀!” 李长海抹了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声音带着大战后的亢奋和沙哑。
叫二子的徒弟赶紧上前,双手微微发颤地接过那沉甸甸的托盘,旁边立刻有人递上一个小瓷碗,里面是李长海特制的椒盐粉。
二子小心翼翼地拈起一小撮,手腕轻抖,均匀地撒在金黄的肉山上,再用筷子快速翻拌几下。椒盐的辛香瞬间被热气激发出来,与羊肉的焦香完美融合,形成一股更加复合、更加勾魂摄魄的终极香气!
这盘炮仗羊肉如同点燃了引信的火药桶,彻底引爆了何家婚宴的筹备现场。整个后院的气氛达到了白热化。
王德发那边的樱桃肉也已进入收汁定型的最后阶段。巨大的砂锅里,深红油亮的汤汁在文火下咕嘟咕嘟冒着细密的气泡,一块块大小均匀、形如玛瑙的五花肉在浓稠的酱汁中微微颤动,肥肉部分呈现出半透明的诱人色泽。
王德发手持长柄铜勺,神情肃穆,如同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极其缓慢而稳定地推动着锅里的肉块,让每一块肉都能均匀地裹上那层晶莹剔透、甜咸适中的酱汁。浓郁的甜香、肉香、酱香交织,虽然不如炮仗羊肉那般爆裂,却如同陈年美酒,醇厚悠长,勾得人心里痒痒的。
赵福宽的大铁锅里,奶白色的汤汁正剧烈地翻滚着,如同煮沸的牛奶,浓稠得几乎能挂壁。处理得干干净净的鲫鱼在乳白的汤浪中若隐若现。
赵福宽依旧笑呵呵的,但眼神同样专注。他拿起长柄汤勺,撇去最后一点浮沫,又加入一小把去了皮的姜片和葱段,随即盖上沉重的木锅盖,只留一条缝隙。火候被他调得更小,让汤汁在近乎密封的状态下,用最温和的力量将鱼肉的精华彻底融入汤中。
一股极致的、纯粹的鲜香,如同山涧清泉,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霸道地占据着嗅觉的一隅,让人忍不住想象那汤入口的瞬间,会是何等的鲜美滑润。
何大清站在院子中央,如同三军统帅,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红光和意气风发。他声音洪亮,指挥若定:
“柱子!带人把冷盘案抬到前院月亮门边!八仙桌摆开!凉菜先上!”
“三胖!去库房把那几坛子老酒搬出来!就摆在席面旁边!”
“刘家嫂子!劳驾您几位,把新洗好的碗碟筷子都摆上!快!”
“老少爷们儿!再加把劲儿!桌椅板凳都归置整齐喽!”
整个中院、后院,彻底变成了一个巨大而高效的厨房兼宴会厅。
临时搭建的土灶火焰熊熊,映红了忙碌的身影;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切菜的笃笃声、翻炒的哗啦声、催促应答的吆喝声、以及空气中那几种顶级菜肴混合而成的、无与伦比的复合香气……
构成了一曲充满人间烟火气、生机勃勃的交响乐。邻居们自发地加入帮忙的行列,搬桌子、擦凳子、洗菜、剥蒜,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参与盛大仪式的兴奋和期待。
许大茂终于从炮仗羊肉的震撼中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景象,闻着那勾魂夺魄的香味,再低头看看自己脚边摔碎的碗和泼了一地的稀粥,一股强烈的酸意和嫉妒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
他悻悻地站起身,想回屋,可那无处不在的香气又死死地拽住了他的脚步。他眼珠子转了转,看到三大爷阎埠贵正背着手,踱着方步,看似在帮忙查看桌椅摆放,实则眼神精光四射地扫视着各处,尤其是那盘刚撒好椒盐、金光闪闪的炮仗羊肉。
许大茂凑过去,压低声音,酸溜溜地对阎埠贵说:“三大爷,您瞧瞧,这阵仗…知道的说是何叔二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领导办寿宴呢!啧啧,您说林默那小子,从哪弄来这么多好东西?还动用了公家的卡车…这…这影响怕是不好吧?” 他试图给这喜庆的场面泼点冷水,也给自己找点心理平衡。
阎埠贵斜睨了许大茂一眼,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和更深的老谋深算。他没接许大茂关于影响的话茬,反而慢悠悠地、用一种带着惊叹实则点醒的口吻说道:“大茂啊,这你就不懂了。看这席面的架势,王一刀的樱桃肉,李火头的炮仗羊,赵大勺的奶汤鲫鱼…这三绝齐聚,搁在以前,那得是王府里才有的排场!更别说还有这么多硬货打底。”
他顿了顿,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前院通往西跨院的方向,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林副局长能弄来这些,那是人家的本事,也是人家的情分。何大清请得动这三位爷,那是他老何家的脸面!咱们啊,今天就是来沾光享口福的,少说多看,把嘴管住,把酒喝好,比什么都强。” 他这话,既是说给许大茂听,也是在提醒自己。
许大茂被噎了一下,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见阎埠贵已经背着手,踱着步子,满脸堆笑地走向正指挥摆碗筷的刘玉梅,高声赞道:“玉梅妹子!大喜啊!瞧瞧这阵势,真给咱四合院长脸!今天这喜酒,老哥哥我可得好好敬你和何老弟几杯!” 那热情洋溢的劲儿,仿佛刚才和许大茂嘀咕的不是他。
许大茂碰了个软钉子,心里更不是滋味,看着满院子的热闹和香气,再想想自己家里冷锅冷灶,一股邪火无处发泄,只能悻悻地跺了跺脚,转身回屋,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只是那关门声,被淹没在后院更加响亮的油爆声和前院逐渐响起的宾客寒暄声中,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日头渐渐升高,阳光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中院里,九张大八仙桌已经摆得整整齐齐,擦得锃亮。
凉拌海带丝、酱香牛肉片、糖醋心里美萝卜丝、五香花生米、松花蛋…一道道色泽诱人、刀工精细的凉菜被陆续端上桌面,摆出漂亮的造型。
大坛的散装老酒开了封,浓郁的酒香也开始不甘示弱地加入空气中那场复杂的香气盛宴。
宾客们陆陆续续到了。院里的老邻居们穿着自己最好的衣服,脸上带着真诚或客套的笑容,互相打着招呼,眼睛却不由自主地被那一道道端上来的凉菜和空气中越来越浓郁的、预示着硬菜即将登场的顶级香味所吸引,赞叹声、议论声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