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烬·冰骨痕
胡同尽头。冰冷的泥泞没过脚踝。垃圾腐败的酸馊混合着墙角刺鼻的尿臊味,如同无形的网,死死裹住沉舟残破的躯壳。她赤着脚,站在污秽之中,仰头望着灰蒙低垂的天幕。铅云厚重,压得人喘不过气。风卷起地上的碎纸和尘土,打着旋,扑在脸上,带来一阵细密的、如同砂砾摩擦的刺痛。
茫然。巨大的茫然如同冰冷的潮水,从脚底蔓延上来,淹没膝盖,淹没腰腹,淹没胸口,最终灌满口鼻,带来窒息般的空洞。我是谁?为什么杀人?要去哪里?这三个问题如同沉重的磨盘,在空白的意识深处缓慢转动,碾过,却碾不出任何答案,只留下更深的、令人窒息的虚脱。
身体很冷。左肋下那道被深蓝冰晶强行冻结的巨大伤口,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扯着内部被冰封的神经,带来一阵深沉的、粘稠的钝痛,如同冰锥在缓慢地搅动。胸前衣衫之下,那片冰晶烙印区域,恒定而冰冷的搏动感如同嵌入心脏旁的寒铁。赤裸的双足早已冻得麻木,脚踝和小腿上凝结着暗红冰碴的伤口,在泥泞的浸泡下,传来迟滞的、如同锈刀刮骨的钝痛。
她只是站着。像一截被遗弃在荒野的朽木。时间失去了意义。寒冷和饥饿如同跗骨之蛆,缓慢地啃噬着残存的生命力。意识在空茫的冰海中沉浮,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
也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刹那。
“哎哟喂!这大冷天的!站这儿发什么癔症呢?!”
一个尖利、带着浓重脂粉气和夸张语调的女声,如同破锣刮擦,猝然在胡同口炸响!
沉舟缓缓转过头。
胡同口。一个穿着大红遍地金锦缎袄子、外罩油光水滑的玄狐皮坎肩、头上插满赤金点翠簪环的胖大妇人,正扭着水桶腰,一步三摇地走过来。她脸上涂着厚厚的铅粉,两颊抹着两团夸张的胭脂,如同猴屁股,嘴唇涂得鲜红欲滴,如同刚吃过死孩子肉。一双细长的丹凤眼,此刻正闪烁着精明市侩的光,如同打量牲口般,上上下下扫视着沉舟。
是老鸨。怡红院的老鸨,金玉凤。
她身后跟着两个穿着粗布短褂、膀大腰圆的龟奴,一脸横肉,眼神凶狠。
金玉凤走到近前,那股子浓烈到刺鼻的脂粉香混合着狐臊味,霸道地压过了胡同里的酸臭。她捏着一条绣着鸳鸯戏水的粉红手帕,捂着鼻子,嫌弃地扇了扇风,细长的眼睛在沉舟身上滴溜溜乱转。
“啧啧啧……”她嘴里发出一连串夸张的咂舌声,绕着沉舟走了一圈,目光如同钩子,刮过沉舟沾满泥污血痂的脸颊,刮过她深靛蓝破烂宫装上干涸的暗红污渍,刮过她赤裸青紫、布满伤痕的双脚,最后落在她那双空洞茫然的、如同两口枯井般的眼睛上。
“可怜见的……”金玉凤拖长了调子,声音里带着一丝假惺惺的怜悯,更多的却是如同发现猎物的兴奋,“瞧瞧这身板儿,这眉眼儿……啧啧,虽然脏得跟泥猴似的,可这底子……错不了!”她猛地一拍大腿,手帕差点甩飞,“这大冷天的,冻死在这儿多可惜!跟妈妈我走!管你吃口热乎的,穿件暖和的!”
她朝身后两个龟奴使了个眼色。
两个龟奴会意,立刻上前一步,一左一右,如同两座铁塔般堵住了沉舟的去路。其中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龟奴,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带着一股恶风,狠!狠!抓!向!沉舟瘦削的胳膊!动作粗鲁蛮横,如同抓取一件货物!
沉舟的身体在龟奴大手抓来的瞬间!如同被无形的电流瞬间贯穿!肌肉本能地绷紧!那只一直紧握成拳、垂在身侧的右手!五指猛地向内一蜷!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瞬间泛白!指缝深处!那几点幽蓝的冰晶碎屑和暗红的粉末!如同被惊动的毒虫!猛!地!向!内!一!缩!
一股冰冷的、混合着毁灭气息的杀意!如同无形的冰锥!猝然从她紧绷的身体深处!辐!射!而!出!
“嗯?!”刀疤龟奴的手猛地停在半空!距离沉舟的胳膊仅差寸许!他脸上横肉一抖!绿豆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一股没来由的寒意顺着脊椎瞬间窜上头顶!仿佛抓向的不是一个弱不禁风的脏丫头,而是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随时可能暴起噬人的凶兽!
金玉凤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寒意激得打了个哆嗦!她脸上的假笑瞬间僵住!细长的丹凤眼猛地眯起!死死盯着沉舟那双依旧空洞、却仿佛瞬间凝结了万载寒冰的眼睛!心头莫名一悸!
也就在这杀意即将爆发的瞬间!
沉舟胸前!那片被冰晶覆盖的烙印区域!一股更加深沉、更加霸道的冰寒!如同无形的巨手!猛!地!向!内!一!按! 瞬间将那点即将燎原的杀意火星!狠!狠!压!制!下!去!
她紧绷的身体微微一松。那只紧握的右拳缓缓松开。指缝间渗出的幽蓝冰屑和暗红粉末无声地滑落,混入脚下的泥泞。眼中的冰寒瞬间褪去,重新恢复成一片死寂的空茫。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杀意只是错觉。
她缓缓低下头。沾满泥污的乱发垂落,遮住了空洞的眼睛。身体微微瑟缩了一下,如同被寒风吹透的枯叶。
金玉凤看着沉舟瞬间恢复“温顺”的样子,心头那点莫名的悸动迅速被巨大的利益诱惑压了下去!她脸上重新堆起夸张的笑容,手帕一挥:“瞧瞧!冻坏了吧!快!快!带回去!先给她洗刷干净!别冻出个好歹来!”
刀疤龟奴犹豫了一下,看着沉舟那副毫无威胁的样子,又看看老鸨催促的眼神,终于再次伸出手,这次动作轻缓了许多,如同抓小鸡般,轻!轻!攥!住!了!沉!舟!瘦!削!的!手!腕!
入手冰冷!滑腻!如同攥住了一条冻僵的毒蛇!龟奴心头又是一跳!但沉舟没有任何反抗,任由他拉着,踉踉跄跄地跟着金玉凤,走出了死胡同,融入了喧嚣而浑浊的街市人流。
怡红院。后院柴房。
巨大的木桶里,热水蒸腾起浓重的白雾,混合着廉价澡豆刺鼻的香气,弥漫在狭小、堆满柴禾的逼仄空间里。空气潮湿闷热,带着柴禾腐朽的霉味。
沉舟赤身坐在滚烫的热水中。热水包裹着冰冷的身体,带来一阵阵细微的刺痛,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反复扎刺着冻僵的皮肤。她微微垂着头,沾满污垢的长发如同海藻般漂浮在水面上。蒸腾的水汽模糊了她的面容。
两个粗手大脚的婆子正卖力地在她身上搓洗着。粗糙的丝瓜瓤如同砂纸,狠狠刮过皮肤,带下一层又一层厚厚的泥垢和干涸的血痂。皮肤被搓得通红,甚至破皮渗出血丝,带来阵阵火辣辣的痛感。
沉舟如同没有知觉的木偶,任由婆子们粗暴地摆弄。空洞的眼睛望着水面漂浮的污垢和血痂,没有任何焦距。左肋下那道巨大的伤口被热水浸泡,深蓝色的冰晶在蒸汽中闪烁着诡异的微光,伤口边缘翻卷的皮肉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灰色,如同被强酸腐蚀过的冻肉。每一次婆子的丝瓜瓤不小心蹭过伤口边缘,都带来一阵深入骨髓的锐痛,让她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喉咙深处涌上浓烈的腥甜,又被她强行咽下。
婆子们一边搓洗,一边啧啧称奇。
“哎哟!这丫头……皮子可真白!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
“就是!瞧瞧这眉眼……啧啧,洗干净了怕不是个天仙?”
“可惜了……身上这些疤……啧啧,这得多狠的心呐……”
“嘘!少说两句!妈妈吩咐了,洗干净就行!别的别多问!”
热水换了一桶又一桶。浑浊的污水被泼在冰冷的泥地上,洇开一片片暗红的污渍。沉舟身上的污垢被彻底洗净,露出底下苍白细腻、如同最上等羊脂玉般的肌肤。只是这细腻的肌肤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新旧不一的疤痕!肩胛处一道深可见骨的旧伤如同狰狞的蜈蚣蜿蜒而下!后背几道细密的鞭痕如同蛛网!手臂上几处圆形的、如同被烙铁烫过的焦黑印记!最刺目的,还是左肋下那道被深蓝冰晶覆盖的巨大伤口!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烙印!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当最后一桶热水浇下,冲掉身上残留的泡沫。
沉舟缓缓从木桶中站起。
水珠顺着她光滑细腻的肌肤滚落。蒸腾的水汽如同薄纱,笼罩着她赤裸的身体。沾湿的长发如同浓密的海藻,紧贴在苍白的脸颊和纤细的脖颈上,蜿蜒而下,遮住了胸前那枚深蓝色的冰晶烙印,却遮不住烙印边缘透出的、如同寒星般的幽微冷光。
她微微抬起脸。
水汽氤氲中。
一张脸!如同被尘封万载的绝世名画!骤然洗去污垢!展露出惊心动魄的容颜!
肌肤苍白细腻,如同最上等的冷玉雕琢,在昏暗的柴房光线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沾湿的长睫如同鸦羽,覆盖着一双深不见底、如同寒潭般的眼眸。瞳孔并非纯粹的黑,而是一种更加幽邃、更加冰冷的——玄!色! 如同万载玄冰最核心凝结的寒髓!此刻,这双玄眸深处,依旧是一片空茫的死寂,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如同两口冻结了时光的深井。鼻梁挺直如同刀削,薄唇紧抿成一道冰冷的直线,唇色是失血过多的淡粉,如同初春凋零的樱花。
美!一种超越了性别、超越了凡俗的、带着毁灭性冲击力的美!如同开在万丈冰崖之巅的雪莲!冰冷!孤绝!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但这种美,却被遍布全身的狰狞疤痕和左肋下那道散发着不祥寒意的冰晶伤口彻底破坏!形成一种惊心动魄的、如同名画被泼上浓硫酸般的——残!酷!与!毁!灭!感!
两个搓澡的婆子早已看呆了!手里的丝瓜瓤“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艳与……一丝被那冰冷死寂的眼神刺穿的恐惧!
“天……天老爷……”其中一个婆子喃喃自语,声音干涩颤抖,“这……这哪是烧火妇……这……这分明是……”
“闭嘴!”另一个婆子猛地回过神,狠狠掐了她一把,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敬畏和恐惧,“快!快给她穿上衣服!妈妈等着呢!”
一件粗糙的、打着补丁的灰色粗布衣裙被胡乱套在沉舟身上。布料摩擦着刚刚被搓洗得通红的皮肤,带来阵阵刺痛。沉舟如同没有知觉的木偶,任由婆子们摆布。空洞的玄眸望着柴房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没有任何反应。
怡红院。前楼。金玉凤的暖阁。
熏笼里烧着上好的银霜炭,暖意融融。空气里弥漫着甜腻的脂粉香和昂贵的沉水香。金玉凤歪在一张铺着厚厚锦褥的贵妃榻上,手里捧着一个赤金小手炉,正眯着眼睛,哼着小曲,盘算着今晚的进项。
“妈妈!妈妈!”一个丫鬟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和一丝惊惧,“洗……洗出来了!”
“慌什么!”金玉凤不满地瞪了她一眼,慢悠悠地坐起身,“一个烧火丫头,洗干净了还能变成凤凰不成?”
“不……不是……”丫鬟咽了口唾沫,声音带着颤,“您……您快去看看!那……那丫头……她……她……”
金玉凤皱了皱眉,放下手炉,扭着水桶腰,跟着丫鬟来到暖阁外间的屏风后。
沉舟穿着那身粗糙的灰布衣裙,静静地站在那里。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肩头,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她微微低着头,沾湿的乱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苍白尖削的下巴和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
金玉凤不耐烦地挥挥手:“抬起头来!让妈妈瞧瞧!”
沉舟缓缓抬起头。
沾湿的乱发向两侧滑落。
一张脸!毫无遮掩地暴露在暖阁明亮的烛火之下!
金玉凤脸上的慵懒和不耐瞬间凝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当胸擂中!她肥胖的身体猛地一僵!细长的丹凤眼瞬间瞪得溜圆!嘴巴无意识地张开!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般的——“嗬——!”
惊艳!巨大的、如同海啸般的惊艳瞬间冲垮了她的理智!
那眉眼!那鼻梁!那唇!那如同冷玉雕琢的肌肤!组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超越了所有她见过的花魁、甚至超越了想象极限的、惊心动魄的容颜!尤其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玄眸!如同两口吞噬了所有光线的寒潭!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洞穿灵魂的冰冷与……死寂!
但!这极致的美丽!却被遍布脸颊、脖颈、甚至从粗布衣领下隐约露出的、如同蛛网般蔓延的狰狞疤痕!彻底撕裂!如同最完美的瓷器被砸出了无法弥补的裂痕!更刺目的是!她左肋下!那处粗布衣衫无法完全遮掩的、散发着幽幽寒芒的深蓝冰晶伤口!如同最恶毒的诅咒!镶嵌在这幅绝世名画之上!
美!与!毁!灭! 两种截然相反的特质!在她身上形成了惊心动魄的、令人窒息的碰撞!
金玉凤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如同被投入了滚油!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了所有的理智!烧火妇?去他妈的烧火妇!这分明是老天爷送到她怡红院门口的!一座!活!的!金!山!
“我的……亲娘祖奶奶啊……”金玉凤喉咙里终于挤出变了调的、带着巨大颤音的惊叹!她肥胖的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脸上的肥肉都在哆嗦!她猛地扑上前!伸出涂着鲜红蔻丹的肥手!如同抚摸稀世珍宝般!颤抖着!想要去触碰沉舟冰冷的脸颊!
指尖尚未触及!
沉舟那双空洞的玄眸!毫无预兆地!猛地抬起!
目光!如同两柄淬炼了万载寒毒的冰锥!狠!狠!钉!在!金!玉!凤!那!张!因!狂!喜!而!扭!曲!的!胖!脸!之!上!
纯粹的冰冷!死寂!没有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洞穿骨髓的寒意!
金玉凤伸出的手猛地僵在半空!如同被无形的冰墙阻挡!一股巨大的寒意顺着脊椎瞬间窜上头顶!让她肥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随即被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取代!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喉咙发干!看着沉舟那双深不见底、如同冻结了万载时光的玄眸!心头那点狂喜如同被投入了冰海!瞬间冷却!
这丫头……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但!巨大的利益诱惑如同最烈的春药!瞬间又冲垮了那点微不足道的恐惧!
金玉凤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悸动!脸上重新堆起夸张到近乎谄媚的笑容!声音因激动而变得尖利:
“哎哟喂!我的小祖宗!小宝贝儿!你可真是……真是老天爷赐给妈妈的活菩萨啊!”她搓着肥厚的手掌,绕着沉舟转了一圈,细长的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金光,“瞧瞧这身段!这脸蛋儿!啧啧啧……烧火?那简直是暴殄天物!明珠蒙尘!”
她猛地停下脚步,肥硕的身体几乎要贴到沉舟身上,一股浓烈的脂粉狐臊味扑面而来!她压低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蛊惑:
“丫头!跟着妈妈我!妈妈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穿金戴银!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她伸出肥短的手指,指向暖阁外隐约传来的丝竹管弦和男女调笑声,“听见没?外面那些个庸脂俗粉!跟你一比!那就是地上的泥!只要你点个头!妈妈我立马捧你做咱们怡红院的头牌!不!是花魁!独占鳌头的花魁!让那些王孙公子、达官贵人!统统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银子!金山银山!堆着让你花!”
她唾沫横飞,描绘着纸醉金迷的未来。眼神热切,如同盯着即将下金蛋的母鸡。
沉舟静静地站着。空洞的玄眸望着金玉凤那张因兴奋而扭曲的胖脸。那些唾沫横飞的许诺,那些关于荣华富贵的描绘,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冰壁,模糊而遥远,无法在她死寂的意识中激起一丝涟漪。
她微微垂下眼帘。目光落在自己沾着水渍、紧紧攥着的右手上。指缝深处,那几点幽蓝的冰晶碎屑和暗红的粉末,在烛火下闪烁着微不可查的寒芒。
无处可去。
无路可走。
这具残破的躯壳,如同飘萍。
烧火妇?花魁?
似乎……并无区别。
她缓缓抬起头。沾湿的长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空洞的玄眸深处,那片凝固的冰海之下,一丝极其微弱、近乎虚无的涟漪,无声荡开。
薄唇微启。沾着水珠的唇瓣开合。一个冰冷、干涩、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声音,如同冰珠坠入深潭,清晰地响起: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