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烬·白骨寒
血的气味在阴冷的空气中爆开,滚烫、腥咸。混着油腻的黄色脂肪和骨头碎渣,粘稠地糊在沉舟的五指间。那油腻滑腻的触感,骨茬碎裂的轻微震动,像针尖扎进神经末梢。一种强烈的、如同触碰了腐烂蛆虫般的厌恶,毫无征兆地,沿着她的手臂直冲喉头。
“呃……”一声短促、极其压抑的闷哼从她紧咬的牙关中挤出。胃袋猛地一阵痉挛收缩。
对面,那堆肥肉瘫在冰冷石地上,剧烈抽搐。杀猪般的惨嚎卡死在喉咙深处,只剩下漏风的“嗬嗬”声。油光发亮的胖脸因剧痛彻底扭曲变形,绿豆眼瞪得几乎裂开,难以置信地死死瞪着沉舟那只沾满他油脂和鲜血的手,又猛地对上沉舟那双没有一丝波澜的、纯粹的冰冷眼睛。
“妖…妖…”喉咙里终于嘶哑地挤出破碎的字眼,肥厚的嘴唇哆嗦着,粘稠的血液混着涎水淌下,下巴剧烈地抖动。
沉舟没动。后背紧贴着石炕内侧冰冷刺骨的墙壁,像一张绷紧在石壁上的黑弓。抓着他手腕断骨的右手依旧纹丝不动,如同焊死在那里。指尖感受到那截骨茬在碎裂的皮肉下不受控制地小幅度抽搐。厌恶感更加强烈。
杀了。
一个念头如同冰珠落入深潭,清晰,平静,不带情绪。
念头落下的瞬间,她那只紧扣断腕的手,动了。
不是松开,而是猛地向内一收!同时,右腿如同蛰伏的毒蝎甩尾!快得只在昏暗光线下留下模糊的灰影!精准无比地踏在那太监因剧痛而抽搐蜷起的脚!踝!骨!棱!上!
“咔嚓——!”
又一声令人牙酸的骨头断裂声!如同朽木被巨斧劈开!
“呃啊啊啊——!!!”肥硕的身体如同被抽打的陀螺,猛地向上弹起小半尺!比之前更加凄厉绝望的惨嚎冲破了喉咙的堵塞!他那只被踩中的左脚以一个完全反折的角度向内扭曲!脚踝瞬间塌陷下去!
不够快。
沉舟瞳孔微微一缩。对方惨嚎的声浪太大。她原本想在这一脚踏碎其喉结。
动作没有丝毫停滞。右腿踏断脚踝的同时,抓着他断腕的右手猛地发力!如同拖拽一袋破棉絮!“嘭!”一声沉闷巨响!将那近两百斤的肥硕身体狠狠掼在冰冷坚硬的石地上!
力道之大!整个冷宫地面仿佛都为之震动!屋顶厚积的灰尘簌簌而下!如同下了一场灰色的雪。
那太监的惨嚎瞬间中断!身体如同被捏爆的软柿子般摊开,胸腔被巨大的冲击力狠狠挤压!粘稠的血沫混合着细碎的脏腑碎块,“噗——”地一声!如同喷泉般从他大张的口鼻中狂喷出来!星星点点,混合着方才溅落的馊食糊,染红了地上积满的厚厚尘埃!形成一片粘稠肮脏的污渍。
他身体剧烈地痉挛了几下,眼球充血突出,死死瞪着低矮、布满蛛网的棚顶,喉咙里发出“咯咯”的破风箱抽气声,随即瘫软下去,只有腿脚还在无意识地微微抽搐,如同离水的蛙。
屋子里只剩下另一种声音。
墙角。
那个如同朽木般蜷缩在破布烂絮中的老妪。此刻正死死蜷缩成一团,花白稀疏的头发簌簌抖动,枯枝般的手死死捂着自己的嘴,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浑浊的眼睛惊恐万分地看着石炕方向,又惊恐万分地瞥向门口那滩血糊糊的人形,喉咙里发出一种被极度恐惧强行压抑的、如同垂死野猫般的、短促而破碎的呜咽声。
沉舟缓缓转过头。那双冰冷如玄铁的眼珠,第一次落在老妪身上。
目光相接。纯粹的冰冷,撞上浑浊的恐惧。
老妪捂嘴的枯手抖得更厉害,那呜咽声戛然而止,身体猛地向后缩去,死死抵住冰凉的墙角石壁,恨不得将自己嵌进石头缝里。她喉咙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看到沉舟眼中那片无波的死寂,所有声音都被冻结在嗓子里,只剩下更剧烈的喘息和无法抑制的颤抖。
沉舟的目光只是在她身上一扫而过,便移开了。如同掠过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她的注意力重新回到自己的右手上。那只手还保持着扣抓的姿势,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暗红的血、油脂、灰尘和冷宫里特有的污垢混在一起,在指尖凝固成一层令人作呕的痂壳。
脏。
厌恶感如同一簇冰针,密密麻麻扎在神经上。
她缓缓松开了五指。那软塌塌、沾满污血和油脂的断腕软软垂落在地。
没有再看地上那滩还在微微抽搐的肉堆,沉舟的目光开始在狭小的冷宫内扫视。动作极其轻微,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在扫描环境,掠过破桌、积尘、墙角杂物……最后,定格在炕沿下方。
那里,斜靠着一只破旧的瓦盆。盆沿缺了一大块,盆底糊着厚厚一层灰黑色的不明结块。盆里还有一点浑浊的、不知沉了多少天的脏水,水面上漂浮着几根枯草和一层暗绿色的浮藻。
她撑着冰冷粗糙的炕沿,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薄纸,轻飘飘地落在冰冷的地上。动作轻灵得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走到瓦盆前,蹲下。
没有任何犹豫,她伸出那只沾满污垢的右手,浸入了冰冷浑浊的水里。
水冰凉刺骨。油腻的污垢在水中缓慢溶解、扩散,将一小片浑浊染成更深的暗红。
没有清洗的动作。她的手指就那么静静浸泡在冰冷的脏水中。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如同蒙上了一层阴翳,失去了方才那股纯粹的冷意,变得有些涣散、空洞,仿佛灵魂再次沉入那片空白的冰海。
只有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真实地存在。
时间在死寂中缓缓流淌。老妪缩在角落,几乎停止了呼吸,只有恐惧的目光黏在她僵硬的背影上。
门外。
寒风依旧穿过破败门窗的缝隙,发出呜咽。但另一种微小的声音,开始在远处隐隐透来——
啪、啪。
啪、啪、啪。
一种不紧不慢、如同湿布拖过石板路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方向……似乎正朝着这冷宫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