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夫子回到太学,将事情告诉公孙上。
公孙上一边将鳞片镶嵌于龙身上,一边道:“看来是有宝物帮忙了。能出手救人于危难之中,胆大心细,这便是好。那位龙二小姐也就罢了,娇养的千金小姐是不适合走上墨家机巧术这一路的,如果有天赋倒是可以在书中走另外的路子。但是纸上得来终觉浅,墨家一道要想走上高处,还得不断的练。”
一块鳞片被镶嵌好,他的手一抹,那块鳞片仿佛活了过来,发出冰冷森严的光。
他继续下一个鳞片的镶嵌:“至于那位谭家小姐,听你描述是行此道的。如果她来旁听,就仔细观察观察,资质过得去就行,最重要是看其心性,大道艰难,心性为重。如果可以,便看看能不能收她为弟子吧。”
“是,院正。”
公孙上一连镶嵌了上百块鳞片,这才直起身,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水,道:“墨家之道牵扯太多,比如这机巧龙做出来,要么救世利民,要么残害百姓,就在机巧者一念之间。所以要看心性,否则,便是任凭他再天纵奇才,我们也绝对不收,更有甚者,还要断绝此人在此道上的前途。”
公孙上说完,放下手里的鳞片甲,道:“李行,随我去看看那个孽障吧。”
“是。院首。”
公孙上封存好眼前的庞然大物,然后和李行一起前往书院地牢。
书院地牢有人层层把关,关押的都是连有灵司都不想接收的重犯。
各种各样的锁链,再加上诸子百家的真言,这些重犯们时时刻刻都觉得巨山压顶,便是反抗也反抗不了多久便精疲力竭。
二人穿过一个个房间,那些人汹涌的杀意不断的膨胀,然而在触及到四周的墙壁和枷锁时,那些杀意瞬间被反弹过去,只剩下痛苦的闷哼声。
总有人不相信自己再也无法见到太阳,最后的结果都是如此。
不论在外面他们曾经多么位高权重,风采过人,现在的他们一个个面目狰狞,又脏又臭。
公孙上和李行在尽头一个小小的房间停下。
房间很小,没有天窗,唯一的光亮是走廊里面的灯,相比于其他牢房内的脏乱恶臭,这个小小的地牢却干干净净。
被子被叠得整整齐齐,干草被收拢在一边。
只是这个房间,用了比旁人更多的符咒,像是要将他彻底封死在里面。
小小的牢房中间,坐着一个干净的少年。
他头发很干净,衣服很干净,甚至连眼神都很干净。
他抬起眼看了公孙上和李行一眼,然后又低下头。
干草本来是放在牢房中让他们好休息的,但是这里的大多数人都用来发泄,到处都是,沾满了他们的排泄物。
他的却不一样。
每一根干草都像是被细心整理过,头尾一致,长度一致,如果有人仔细观察,甚至可以看到每一层的数量都是一致。
此刻少年正低着头,那双戴着手铐,满是厚茧的手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将那根干草折叠,不一会儿,一只栩栩如生的螳螂便从他手下诞生。
他将草编螳螂放下,然后又拿起一根干草折叠起来。
在他的旁边,已经放了许许多多的草编虫蚁。
“云深,你可知错?”公孙上问。
少年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抬起头,颇为不解的看着他:“什么错?”
公孙上道:“你墨家之道天生道种,机巧天赋更是前所未有,若走正道,不说圣人,便是天人也是唾手可得。可你为何要将混浊之气引入机巧之中,你可知这样机巧会被混浊之气影响,见人就杀。”
云深眼里一片干净:“可是这样做,机巧会更完美,力量会更强。”
公孙上看着他依然没有领悟的眼,心里长叹一声。
此子乃举世难见的机巧奇才,可惜!
按着规矩,这样一个不受控制很容易给世间带来危害的人,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在他没有力量反抗的时候送他去死,但是身为墨家夫子,遇见这样的盖世奇才,又怎能真正狠下心肠?
他只好向院首请求,将此人关押在这地牢最深处,期待着有一天他能突然顿悟,在做事之前,知道首先要做一个人。
他暗暗摇头,然后一抬手,在他的门外又印下墨家文字符咒。
有院首和他们的文字,除非圣人亲临,否则谁也别想将他放出去。
他转身走了出去。
少年又拿起一根干草,然后认认真真的编起来。
他一直低着头,似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在这里面,他不知道何为早晨,何为日中,何为日落,只知道每日三餐,都有人送来,间隔时间最久的那一段时间,就是晚上 该睡一下觉。
他再次听到了脚步走动的声音,然后看管的人将饭菜放到了他的牢房前,看着他叹气。
许多人都对着他叹气,仿佛在可惜着什么,可是他体会不到。
人走后,他端起饭碗,将碗里面的东西吃光。
别人给多也罢,给少也罢,好吃也罢,不好吃也罢,他都吃的干干净净。
唯一让他感兴趣的,就是机巧。
等了很长时间,走廊里面的灯火更暗了,他知道,这是晚上,该睡觉了。
他放下手里编的东西,然后将编好的东西一一排列当好,这才闭上眼睛,扯过杯子,开始睡觉。
迷迷糊糊中,他听到了脚步声。
那脚步声仿佛只是为了让他听到一样,整个地牢安静的吓人,那些平日里晚上都不安生的人此刻却同时闭上了嘴巴。
整个地牢,仿佛连守着地牢的人都陷入了沉睡。
只有那个脚步声一步步走来,终于在他的前方停下。
云深睁开眼,看到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袍里面的人。
黑袍人抬起手,他牢房外面那些密密麻麻的诸子百家文字瞬间脱落,那些有着极强压制力的文字,在此人面前脆弱不堪。
牢笼被打开。
他手上的镣铐滑落。
外面的光照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