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落前三月
玛维从混沌中苏醒,全身骨骼仍隐隐作痛。这处幽深的地牢弥漫着硫磺恶臭与破碎者的汗酸味,黑暗中唯有滴水声作伴。她踉跄起身,铁栅栏在掌中纹丝不动——这些专为囚禁深渊领主锻造的玄铁栅栏,如今更被层层符文与复合咒语加固。
精灵敏锐地辨识出维系咒与愈合术的波动。绝食求死已成奢望,即便自残,伤口也会瞬间愈合。当她徒手击打牢笼时,熟悉的痛楚令她战栗:这些咒语与当年囚禁伊利丹的如出一辙。碎裂的掌骨在魔光中重组,绽开的皮肉自动缝合,唯有剧痛真实不虚。
或许连灵魂也被禁锢。在这里,死亡都成了遥不可及的恩赐。除非狱卒主动开启牢门,否则永无天日。
最初每个日夜,玛维都等待着背叛者的现身。她想象着那双邪能燃烧的眼眸,准备好承受最残酷的拷问。但伊利丹始终未至——或许在筹谋更重要的事,又或者刻意延长她恐惧的煎熬。这种残忍的戏弄,确是他的风格。
狱卒们的\"小把戏\"已足够折磨:混着灰舌氏族尿液的饭食,带着倒刺的长矛戳刺,恶魔们刀锋般的秽语。有个叫瓦加特的恐惧魔王尤为恶毒,总爱详述他构想中的酷刑。\"只等主人一声令下...\"这个傲慢的恶魔舔着獠牙说。玛维以沉默维持着尊严,这让施虐者们倍感无趣。显然伊利丹下了严令——他要亲手收割这场复仇。
其他折磨接踵而至——烈日炙烤的时节滴水未给,饥肠辘辘时仿佛有剑齿虎在腹腔撕咬。维系咒语虽保她不死,却让干渴与饥饿化作永无止境的凌迟。
但最锋利的刀刃来自记忆。每当闭眼,那些追随者的面容便浮现在黑暗中:安琳德拉最后的箭矢折成两截,萨里娅的月刃在恶魔血中黯淡,整个守望者军团在她错误的决断下万劫不复。她徒劳地自我安慰战士们是自愿赴死,可梦中反复重演的,永远是她们倒下时投向自己的、带着质问的眼神。
\"若是纳鲁伸出援手......\"玛维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若是沙塔尔肯派援军......\"她诅咒所有袖手旁观者,却连诅咒都显得苍白。泰拉尔的阿雷克隆早已警告过这场远征的疯狂,而她却执意带着信任自己的姐妹们踏进了陷阱。
自责比任何刑具都更残忍。
伊利丹不仅逍遥法外,更在壮大势力——这个事实像毒液般日夜腐蚀着她的骄傲。如今她不过是被刻意遗忘的囚徒,连生死都成了背叛者闲暇时才会想起的余兴节目。偶尔她会幻想仍有幸存的守望者前来营救,但更多时候清醒地意识到:谁愿拯救一个葬送整支军团的指挥官?那些她曾许诺荣耀的战士们,最终得到的只有墓碑。
\"阿卡玛——你这该受诅咒的叛徒!\"
玛维的指甲深深掐进石壁,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她曾天真地相信这个灰舌领袖与自己同仇敌忾,如今才明白那不过是精心设计的骗局。\"他当时说话时右手在微微颤抖...\"记忆中的细节此刻化作毒刺,\"那不是紧张,是压抑的兴奋!\"
但最令她愤怒的是自己的愚蠢。
她本该察觉——当阿卡玛在沙塔斯最后一次现身时,那突然衰老的容颜与飘忽的眼神早已昭示着变故。或许伊利丹用邪能腐化了他的意志?或是许下了这个破碎者无法拒绝的诱惑?\"黑暗神庙的密室?古尔丹之颅的力量?\"玛维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那些被刻意忽略的疑点此刻全部浮现:在火山口开启传送门时,阿卡玛目睹族人被献祭瞬间真实的惊怒,绝不似作伪......
地牢的寂静突然被脚步声打破。当佝偻的身影拖着残腿出现在牢门前时,玛维的瞳孔骤然收缩——阿卡玛的模样比她记忆中更加憔悴,仿佛有某种东西正在从内部啃噬他的生命。
\"背信弃义的豺狗!\"她将锁链扯得铮铮作响。
阿卡玛的喉咙里发出风箱般的喘息:\"我们从未立誓彼此效忠,影歌阁下。\"破碎者凹陷的眼窝中,浑浊的双眼却亮得骇人。
守卫们沉默地退到一旁。阿卡玛仅用一个手势就令他们退避——这些恶魔看守竟对这个破碎者首领流露出畏惧。
\"看来你又重新获得了背叛者的宠信。\"玛维冷笑时,锁链在她腕间叮当作响。
\"我只是还活着。\"阿卡玛的嗓音像被火山灰灼伤过。
\"可惜你的许多族人不能这么说。\"
\"你的守望者也是。\"破碎者面颊抽动。
玛维的下颌线条纹丝未动:\"我的战士们为正义赴死,她们的血不会白流。\"
阿卡玛突然抬手划过牢笼,空气中顿时浮现出层层魔法纹路。\"看看仇恨将你带到了何处?\"符文的光晕在他浑浊的瞳孔里跳动,\"可还满意?\"
\"至少我没有像懦夫一样袖手旁观!\"
破碎者沉默了片刻:\"但她们确实死了,因为你的执念。\"
这次轮到玛维的表情出现裂痕。地牢的孤寂早已侵蚀她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她们为信仰牺牲。\"她声音嘶哑,\"而你呢?有人会为你的选择歌颂吗?\"
\"我背负的抉择比你想象的更沉重。\"阿卡玛佝偻的脊背突然挺直,\"这种感觉,守望者大人应该最清楚不过?\"
\"你选择了苟活,用追随者的血肉铺路。\"
破碎者的长袍突然无风自动:\"伊利丹撕碎了我的部分灵魂...\"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按住胸口,\"现在有团阴影寄生在这里,随时可能吞噬残存的我。\"
玛维的锁链停止了晃动。这是真相还是新的谎言?她别过脸去:\"省下你的狡辩。\"
漫长的寂静后,阿卡玛的声音突然柔和下来:\"我赌上的不仅是自己的性命...\"破风箱般的呼吸声里混着古怪的韵律,\"还有整个灰舌氏族的存亡。那个背叛者的残忍,与他的力量同样深不可测。\"
\"所以你放弃了杀死他的机会?\"玛维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刃。
阿卡玛的嘴唇颤抖着张开,却最终只抿成一条苍白的线。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你根本想象不到伊利丹现在的力量。\"破碎者突然压低嗓音,玛维注意到他的眼球在不安转动,\"我亲眼目睹他施展只有神明才能驾驭的魔法——那个贯穿宇宙的传送门...\"
(他在恐惧什么?)玛维敏锐地捕捉到对方声线里异常的颤抖。这地牢有监听法术?石壁上若隐若现的符文证实了她的猜测。但更令她心跳加速的是——阿卡玛眼窝深处那簇未熄灭的反抗之火。
\"他开启传送门的目的?\"她故意提高音量,锁链随着前倾的动作哗啦作响。
\"他说...要反攻外域。\"阿卡玛枯瘦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胸口的破洞,\"剿灭所有纳兹雷姆。\"
玛维发出一声嗤笑:\"你信了?\"
\"我只信他确实痛恨燃烧军团。\"这句话说得太快,快得不像谎言,倒像自我催眠。
牢房突然陷入死寂。玛维听见自己血液冲刷鼓膜的声音。当阿卡玛再次开口时,他佝偻的阴影完全笼罩了她:\"伊利丹大人对你...另有安排。\"
(百年囚禁的报复要来了)她后槽牙咬得发酸,却昂起下巴:\"所以你是来欣赏猎物恐惧的?\"
\"你们真像。\"阿卡玛突然咧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同样的不择手段,同样的...愿意为执念牺牲一切。\"他残缺的指尖划过牢笼符文,\"连自我欺骗的方式都如出一辙。\"
玛维的瞳孔骤然收缩。在对方骤然贴近的腐臭呼吸中,她看清了那个一直忽略的真相——阿卡玛胸口蠕动的不是伤口,而是被邪能腐蚀的灵魂裂痕。
若不是铁栏阻隔,玛维的指甲早已嵌入阿卡玛布满皱纹的咽喉。
\"你的评判令我作呕。\"她攥着栏杆的指节发白,暗夜精灵特有的夜视能力清晰捕捉到对方脸上每道皲裂的纹路里流动的邪能微光。
阿卡玛却突然发出砂纸摩擦般的笑声:\"自欺欺人的本事倒是见长。\"他佝偻的身影在符文映照下扭曲变形,\"不过这份蛮力...很好,你会需要它的。\"
(他在暗示什么?)玛维敏锐地捕捉到破碎者话中诡异的停顿。牢笼的阴影里,似乎有比监视法术更隐秘的东西在流动。
\"省省你的恐吓。\"她故意让锁链碰撞出脆响。
\"恐吓?\"阿卡玛残缺的耳鳍突然抖动起来,\"伊利丹大人可不是唯一对你感兴趣的存在,影歌阁下。\"这句话像淬毒的匕首般缓缓推进,\"很快你就会明白——选择从来都是奢侈。\"
当跛足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时,玛维才发现自己的獠牙已刺破下唇。铁锈味在舌尖蔓延的瞬间,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闪现:(这场对话本身或许就是刑具)
但很快,暗夜精灵的嘴角扬起锋利的弧度。她开始用指甲在石壁上刻划符文——不是愈合术,不是求救信号,而是将万年囚禁积攒的仇恨凝成的弑神咒术。每道刻痕都在渗出幽光,如同她眼底燃烧的冥火。
(让监视者看吧)玛维在心中冷笑,(等你们主子亲临时,会收到一份...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