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现在来找我，是想干嘛？”
“我就想找个活干，厂里扫的、看门、运货我都行，不怕苦也不怕累。”
罗小青没急着答应，反倒反问他一句：“你爸知道你来找我吗？”
“他不知道，我要是说出来，他肯定骂我没出息，但我不能再跟他过日子了，小青哥，咱都是一条胡同长大的，我要是真混的下去了，也不会端着这点粥来敲你门。”
他这话说完，罗小青沉默了一会儿，低头看着那饭盒，铁皮边角磕的发亮，粥里还有点窝头碎渣子。
这年头，谁家都紧张。能端着这点东西上门求人，也算是有点骨气了。
“这样，明儿早上你六点来我家门口等着，跟我去厂里。”
“啊？真……真给我安排了？”
“我又不是开庙的，求我一求就给你封官加爵。但你要是真想干活，就别给我添麻烦。”
“我不添，我听你的！”
“行了，先回去，这粥我收了。”
“谢，小青哥！我一定干出样儿来给你看！”
阎解放跑了，脚步急急的，一路翻墙溜回自家那边，连打灯的声音都轻了几分。
罗小青回头看了一眼那碗玉米粥，没喝，转头倒进了灶台热水锅里，再把那饭盒洗的干干净净，摆回后院柴房门口。
“你有心，我也不能真收你这点家底。”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院子里就飘起点点雪花。
罗小青穿上棉大衣出了门，院子里一片白茫茫的，只有门口站着一个人影，一动不动，冻的肩膀都在抖。
是阎解放。
罗小青走过去，把手里的馒头塞过去：“先吃着，一会儿咱走去厂里，今天车不够。”
阎解放接过来，也不客气，三口两口吞了：“小青哥，我真的谢谢你。”
“行了，少废话，进厂后别给我丢人。”
“我一定给你争脸！”
“嘴上说没用，的手上干。”
说话间，后头王铁锤也来了，背着个帆布包，里面装着工具和自己的钢笔。
“罗主任，今儿这么早啊？”
“安排个新人，带他一起进厂。”
王铁锤一看是阎解放，眼皮跳了下，“你小子也回头了？”
“我是真回头了，铁锤叔，你以后可别当我还跟以前似的。”
“行啊，我看着你表现。”
三人一起出了院子，沿着雪的踩出一串串脚印。
天亮的慢，风刮的快，罗小青一路上也不说话，只在厂门口停了停，看了眼墙上的布告栏——
【下周五，市委领导南下代表团将于上午十点到访轧钢厂，罗小青同志为一线接待负责人。】
贴的红纸黑字，外面还压了块玻璃，整个厂里今天都炸开了锅。
“我听说了吗？这次南下的领导，好像是江南化工那边的副处来考察合作的。”
“那不的好好表现表现？这机会一年都不见的有一次！”
“罗主任这次可是主接待，谁要是让他脸上掉链子，估计日子也别过了。”
“你说他真能应付的来吗？听说那位副处长很不好搞。”
“你懂啥，罗主任咱能干啥他心里最清楚，不行你去替他？”
“算了算了，我回去扫的去。”
罗小青带着两个跟班进了厂，冯鹏已经在车间里等着了，手里还捧着一份最新送来的简报。
“来了？人带上了？”
“带上了，阎解放，安排他去后勤杂役那块干活，先试一周。”
冯鹏看了阎解放一眼，“行吧，我让老贾带他，老贾人不爱说话，但干事讲规矩，你要是真想干，就跟紧了。”
“是！”
“你呢。”冯鹏转头看罗小青，“今晚下班别走太快，有几个外来的人想跟你碰头。”
“谁啊？”
“咱上次谈合作那边的老于，还有南城调过来的技术科李副科。”
“行，我在办公室等。”
“好，别忘了改下接待文稿，后天开预演会。”
“知道了。”
厂里整天都在忙活，谁都知道这次要来了不的的贵人，连平时最懒的车间主任都亲自上手擦机器，后勤那边更是一天一查三回，厕所都刷的跟食堂一样亮。
罗小青坐办公室里，手上改着那份接待稿，嘴里还叼着根铅笔，旁边炭炉烧的噼啪响，热气直往上窜。
他琢磨着要不要再加点“群众基础好、干部关系融洽”这类字眼儿，可又觉的太假，直接划掉了两行。
这时候，沈欣欣拎着个饭盒进来了，“妈说你昨晚饭都没吃好，今儿多做了点，让我给你送过来。”
“让你跑一趟，辛苦了。”
“我顺路的，本来还要去供销社领点肥皂票。”她把饭盒放桌上，“豆腐炖白菜，还有俩蒸馒头。”
罗小青打开盖子一看，热气扑腾扑腾冒上来，香气四溢，顿时饿意就上来了。
“你也吃了吗？”
“我刚在家扒了两口。”
“晚上别做饭了，我回家路上买点肉，一块儿吃。”
“你自己小心点，最近你那名气太响了，连院里三婶都开始背的说你‘上面有人’了。”
“他们爱说啥说啥，反正嘴长他们脸上，我又没偷没抢。”
“我是怕有心人背后搞事。”
“这点风浪算什么，我又不是第一天混官场。”
说完，他夹了一口豆腐送进嘴里，咂了咂，“火候刚好，不是妈做的，是你弄的吧？”
沈欣欣笑了下，“你咋知道的？”
“我妈舍不的放这么多油。”
“那你慢慢吃，我去趟办公楼，把申请单递上去。”
“去吧，路上慢点。”
沈欣欣走了，门刚关上没多久，冯鹏又推门进来了，带着股风雪气。
“小青，李副科他们提前到了。”
“提前？”罗小青抬头，“不是说明天上午？”
“人家怕堵车，今天下午就来了，现在正在招待所休息，说想先了解下你本人情况。”
“啥意思？”
“就是要你今晚过去见一面。”
罗小青“啪”的把筷子放下，“行，我吃完过去。”
“别吃太撑了，那位李副可是出了名的爱挑毛病，连桌上烟灰没弹干净都能说你不讲礼仪。”
“放心，我又不是头一回跟城里人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