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陷入长久的沉默,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和轮胎摩擦路面的声音在夜色中回响,压抑的气氛几乎凝固。
“你……其实很喜欢音乐吧?”许渊突然开口,打破了沉寂。长时间的沉默容易让人胡思乱想,他需要转移一下萧祎辰紧绷的神经。
萧祎辰猛地睁开眼,有些意外,随即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久违的光彩,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怀念:“是……很喜欢。那是我……为数不多真正喜欢的东西。”
“我听温萱萱提过,”许渊透过后视镜看着他,“她说你当年可是她们学校的风云人物,歌唱比赛冠军。”
“温萱萱?!”萧祎辰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讶,“你认识她?她是我学妹!当年我大四拿了冠军,她才大一,拿了亚军,很有灵气的一个小姑娘……”他仿佛陷入了回忆,语气变得柔和。
“她现在是我公司的财务总监,”许渊解释道,“也是我从小到大的同学,铁哥们儿。”
萧祎辰怔住了,随即发出一声复杂至极的苦笑:“呵……这个世界……有时候真是小得可怕。”命运兜兜转转,竟然以这种方式再次连接。
“你好像还给今年的春晚写过歌曲?”许渊继续说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
“这你都能发现?!”萧祎辰这次是真的震惊了,那点微末的、几乎无人知晓的成就,竟被眼前这个“警察”挖了出来。“我以为……没人会在意。”
“能感觉得出来,”许渊的声音很平静,“你对音乐本身,是有热忱,有才华的。但是……”他顿了顿,透过后视镜直视萧祎辰的眼睛,“我在西省酒吧听过你唱歌,说实话,听不到一点对音乐的激情了,只剩下麻木的重复和行尸走肉般的疲惫。你的‘弦’,已经断了很久了。”
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精准地刺中了萧祎辰心底最隐秘的伤疤。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仿佛要将积压多年的郁结都吐出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带着浓重苦涩的声音缓缓说道:“我以为,签约高泰娱乐,会是一个新的开始,一个能让我离梦想更近的机会。他们当时说得天花乱坠,许诺资源,许诺舞台,许诺帮我打造专辑……”
萧祎辰的声音里充满了自嘲,“结果呢?我只是他们签下的一个‘影子写手’!我的歌,被署上他们力捧新人的名字,在排行榜上风光无限。而我?只能躲在后台,看着别人享受本该属于我的掌声和荣耀!他们给我的任务,就是不停地写,写符合他们艺人风格的‘定制歌’,写那些能快速变现的流水线‘口水歌’!至于我自己的专辑?我自己的音乐风格?呵……永远都是‘再等等’、‘时机未到’、‘公司有更重要的安排’……”
他痛苦地抓了抓头发:“我一直在忍,一直告诉自己,只要能留在圈子里,只要还能写歌,只要……只要再忍忍,也许机会就来了。我把自己所有的棱角都磨平,所有的坚持都藏起来,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按他们的指令行事。我以为委屈求全,就能换来一个光明的未来,没想到……”他的声音哽住了,后面的话化作了无尽的悲凉。
许渊沉默地听着,直到萧祎辰的情绪稍微平复,才淡淡地开口,话语却像重锤敲在萧祎辰心上:“人呐,得活在‘当下’。千万别用一辈子的不开心和委屈,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甚至可能根本不是你想要的那个‘未来’。那样活着,太亏了。万一最后赌输了,或者赌赢了发现那‘未来’索然无味,你回头看看,岂不是白白浪费了那么多本该属于自己的快乐时光?那些隐忍和痛苦,都成了喂狗的骨头,连个响都听不见。”
萧祎辰愣住了,咀嚼着许渊的话,良久,才沙哑地回应:“是,我现在,才真正懂了。可惜……好像有点晚了。”
“不晚,”许渊的声音斩钉截铁,“只要活着,能呼吸,能思考,能选择,就永远不晚。你是个有才华的艺人,希望这件事过后,你能有机会,真正为自己活一次,为自己唱一次。”
萧祎辰眼中泛起水光,用力地点点头,虽然前路依旧迷茫,但心中那盏熄灭已久的灯,似乎被许渊的话重新拨亮了一丝微光:“希望……还有机会吧!”
两人又聊了一些音乐相关的话题,萧祎辰紧绷的神经在回忆和倾诉中渐渐松弛下来。时间在车轮下飞速流逝。
终于,SUV驶离了主路,拐进一片远离城镇灯火、荒无人烟的废弃厂区边缘。
按照导航指示,许渊停在了指定地点——一个连野草都长得格外茂盛的破旧停车场。四周一片死寂,只有风声呜咽,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商务车如同蛰伏的巨兽,静静地停在不远处。
许渊熄火,下车。黑色商务车的驾驶门也同时打开,一个穿着便装、身形精悍、面容冷峻的男人走了过来。
两人在车前几步远站定,目光交汇。冷峻男人率先开口,声音低沉平板,毫无起伏:“天王盖地虎。”
许渊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心里疯狂吐槽刘威的恶趣味,但还是面无表情地、用同样毫无感情的语调回应:“小鸡炖蘑菇。”
冷峻男人继续:“宝塔镇河妖。”
许渊内心已经无力吐槽,木然接道:“蘑菇放辣椒。”
冷峻男人点了点头,似乎确认无误,侧身让开,示意许渊去开后备箱。
许渊走过去,打开后备箱,露出那个依旧昏迷的小助理。
冷峻男人上前,动作麻利地检查了一下女人的状态,确认生命体征平稳且被束缚牢固。他朝商务车方向打了个手势,又有两个同样精悍的便衣下车,一言不发地将行李箱连同里面的人抬上了商务车。
整个过程快、准、静,如同演练过无数次。
冷峻男人看向许渊,又看了一眼车后座的萧祎辰:“人(指萧祎辰),跟我们走。后续会有人联系你。” 说完,不等许渊回应,带着萧祎辰转身大步走向商务车。
很快,黑色商务车迅速发动引擎,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驶离了这片荒地,转眼消失不见。
许渊站在原地,看着商务车消失的方向,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了一整晚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巨大的疲惫感。
他回到驾驶座,发动车子,朝着酒店的方向疾驰。此刻,他只想赶紧回到房间,躺下!
2小时后,当许渊终于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回到酒店大堂时,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到前台,语速飞快地对一脸困倦的前台小妹说:
“再开一间房!立刻!马上!要离我原来那间最远的!带独立卫浴的!快!”
前台小妹被他煞白的脸色和急切的语气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办理。
拿到新房卡,许渊几乎是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电梯,刷卡进房,反锁房门,目标明确地一头扎进卫生间!
“砰!” 门被甩上。
下一秒——
“嗷——!!!”
一声压抑不住的、混合着痛苦和释放的哀嚎从卫生间里闷闷地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