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那些曾经与自己并肩作战、将后背托付给自己的兄弟，一个接一个地从自己身边走过，汇入李奎的身后。
他们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信任和尊敬。
而是怀疑，疏远，甚至……是夹杂着怜悯的鄙夷。
仿佛他徐明成了一个阻碍人类进步的、顽固不化的绊脚石。
“老徐，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走吗？”后勤大姐停下脚步，最后劝了一句，“这是我们活下去的唯一机会了。”
徐明嘴唇动了动，喉咙干涩得发疼。
“那可能是个陷阱。”
“陷阱？”后勤大姐自嘲地笑了笑，“就算是陷阱，也比留在这里喝着臭水慢慢等死要强。”
说完，她不再犹豫，转身跟上了大部队。
偌大的会议室，转眼间只剩下徐明和老医生两个人。
还有窗外，广场上那鼎沸的人声。
“疯了……都疯了……”徐明无力地跌坐回椅子上，双手插进头发里，脸上满是痛苦。
他想不通。
为什么一夜之间，一切都变了。
为什么那些曾经可以为彼此挡刀子的兄弟，会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信号，就彻底否定了过去的一切。
“不是他们疯了。”老医生叹了口气，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丝睿智的光，“是希望，让他们疯了。”
“人饿久了，会饥不择食。”
“人绝望久了，同样会不顾一切地扑向任何一丝看似光明的东西，哪怕那是火焰。”
徐明沉默了。
他知道老医生说得对。
但是，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三百多条人命就这样冲向一个未知的深渊。
“不行，我得去阻止他们！”
徐明猛地站起身，抓起桌上的对讲机，大步朝着外面走去。
……
图书馆前的广场上，已经聚集了超过三百名幸存者。
他们背着行囊，拿着武器，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和期待。
李奎站在一辆改装过的越野车车顶，振臂高呼。
“兄弟们！我们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我们自己去寻找水源！自己去寻找食物！军方的补给点就在前面等着我们！从今天起，我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喝什么就喝什么！”
“哦——！！”
人群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就在这时，徐明带着几个还忠于他的守卫，挤进了人群。
“李奎！你给我下来！”徐明指着车顶的李奎，厉声喝道。
欢呼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们曾经的领袖身上。
李奎居高临下地看着徐明，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徐队长，还有什么指示吗？”
“我命令你！立刻解散队伍！所有人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徐明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命令？”李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徐明，你以为你还是那个说一不二的土皇帝吗？你看看他们！”他张开双臂，指向周围的幸存者。
“他们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知道谁才是真正为他们着想的人！你只想把我们困死在这里！而我，要带他们去过好日子！”
“对！我们跟奎哥走！”
“奎哥万岁！”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
紧接着，此起彼伏的口号声彻底淹没了徐明。
他看着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此刻却变得如此陌生。
他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回天了。
信任的堤坝一旦崩溃，就再也无法修复。
“开车！”李奎冷冷地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徐明，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轰——！”
越野车的引擎发出巨大的轰鸣。
厚重的由废弃车辆堆砌而成的大门，被缓缓推开。
一道金色的被黑雾削弱的阳光，照射了进来。
在那三百多名幸存者的眼里，那不是阳光。
那是通往天堂的圣光。
“出发！”
李奎一声令下，庞大的车队和人群如同开闸的洪水，浩浩荡荡地涌出了这个他们生活了数月之久的避难所。
他们头也不回。
没有人再看一眼那个被他们抛弃在身后的孤零零的“王”。
徐明站在原地，看着那支“希望的远征军”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城市的废墟之中。
他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一口鲜血从嘴角溢出。
……
千米之外的高楼顶端。
陈嘉禾面无表情地放下了望远镜。
终端上【绝望值】的进度条，因为徐明刚才那一瞬间的心死，跳动了一小格。
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还不够。
这只是前奏。
真正的交响乐，还未奏响。
【叮——】
终端屏幕上，跳出了牧辰的文字。
【牧辰：很不错的开场。裂痕，比死亡本身更具美感。】
陈嘉禾的指尖微微一颤。
【牧辰：继续。别让演员们在路上死得太快。那会影响最终演出的效果。】
【潘多拉：明白。】
她回复了两个字，然后关闭了通讯。
她站起身，走到了天台的边缘。
目光投向了那支正在废墟中穿行的队伍。
她的身影化作一团阴影，悄无声息地消失。
她要去当一个“清道夫”。
为这群奔赴地狱的羔羊，扫清路上那些无关紧要的障碍。
好让他们能完整地满怀希望地走进那个为他们精心准备的屠宰场。
李奎从未感觉如此畅快过。
他坐在越野车的副驾上，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一条腿惬意地搭在中控台上。
车队正在城市的废墟中平稳前行。
出乎意料的顺利。
他们预想中成群结队的变异体，根本没有出现。
偶尔有几只不长眼的低级感染者从废墟里晃出来，不等靠近，就被车队密集的火力瞬间打成了筛子。
“哈！我就说吧！”李奎得意地对着对讲机大笑，“什么变异体密度极高，都是徐明那个胆小鬼自己吓自己！要我说，军方肯定早就派人把这条路清理过了！就等着我们去接收物资呢！”
对讲机里传来一片附和的吹捧声。
“奎哥英明！”
“要不是奎哥，我们现在还在图书馆里喝臭水呢！”
“跟着奎哥有肉吃！”
李奎听着这些恭维，整个人都快飘了起来。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带着所有人、满载着物资风风光光地回到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