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远不疾不徐,转身面向杜丞相,目光坦然,“杜相,这三城既已被我齐国攻克,按照规矩,自然归我齐国所有。况且,博野城乃是大燕边境要地,战略意义重大。倘若此城丢失,大燕东部防线便会出现缺口,实在后患无穷。我齐王愿意归还博野城,足见我皇的诚意,杜相以为如何?”
杜丞相听闻此言,心中一凛,博野城地理位置特殊,断不可丢失,否则燕国不仅要重新布防东部防线,而且还要增加数倍的兵力,弊端实在太大。
但如今主动权掌握在齐国手中,燕国被齐国拿捏住了要害,杜相实感无奈,只能冷哼一声,拂袖退回原位,算是默认了齐国提出的条件。
至于让长公主去和亲一事,在他看来,又不是自己的女儿,他自然不会太过在意。
燕皇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刺骨,心中怒火中烧,齐皇竟敢觊觎他最为疼爱的长公主,实在是欺人太甚,冷声道。
“朕绝不可能将长公主嫁去齐国,朕愿意用金银换回三城,齐国愿意否?”
张明远轻轻摇头,神色坚定,“此次战事乃是贵国主动挑衅在先,唯有长公主嫁入齐国,吾皇才会相信燕国和平相处的诚意,也才会将博野、新阳、陶邑三城归还给燕国。”
双方都不肯退让之时,夏景行站了出来,适时问道,“敢问外使,你确定只要我燕国将长公主嫁给齐皇,齐国便会归还博野、新阳、陶邑三城?”
张明远不假思索,肯定道,“那是自然,我齐皇金口玉言。”
夏景行依旧满脸担忧,追问道,“长公主嫁过去之后,齐皇不会事后反悔,重新挑起战火吧?”
张明远面露不悦之色,冷哼一声,“我齐国爱好和平,要不是此次贵国主动挑衅,也不会被迫反击,而且我齐皇向来言出必行,一诺千金。夏将军这般担忧,实在是多余。”
夏景行连忙拱手致歉,解释道,“本将军绝无冒犯齐皇之意,实在是此事关系重大,容不得半点马虎,故而需问个清楚明白。”
“那夏将军如今还有何疑惑?” 张明远反问道。
夏景行摇了摇头,“在下并无其他疑惑。燕国与齐国若能结为姻亲同盟,实乃两国百姓之福,有百利而无一害。本将军对此十分赞成。”
夏景行说罢,转身面向燕皇,拱手行礼道,“陛下,臣深知您疼爱长公主,不舍其远嫁他国。但臣料想,长公主心怀天下,若知晓此事,定会甘愿为了两国百姓,嫁入齐国。”
燕皇满脸疑惑,目光落在夏景行身上。在他的印象中,夏景行平日里对长公主关怀备至,疼爱有加,此时应该与他一条心,不同意长公主嫁到齐国才对,难道他是另有打算?
燕皇略作思索,这事还得私下问问夏景行,看他有何办法,便开口道,“外使,此事朕还需和群臣商议,你暂且先回驿馆休息,稍后朕会派人给你回复。”
张明远见大燕文臣武将的代表,杜相和夏景行都已经默认了此事,心中笃定此事已成定局。于是,便拱手行礼告退,“那外臣便静候燕皇陛下的好消息。”
待张明远离去后,燕皇迫不及待地便宣布了退朝,而后让身边的太监前去传旨,宣夏景行进御书房单独觐见。
御书房中。
燕皇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夏景行,质问道,“夏将军,皇后视你如己出,待你可不薄,你怎忍心让你芷若表妹嫁去齐国,那岂不是寒了皇后的心?”
夏景行胸有成竹,不慌不忙,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您误会了。难道您忘了,大燕的长公主并非芷若表妹,而是另有其人。”
燕皇满脸疑惑,追问道:“长公主不是芷若,那会是谁?朕怎么不知道?”
夏景行见燕皇都忘了他在掖庭还有个女儿,便知道事情已经成了,开口提醒道,“陛下,您可还记得十二年前,您还有个女儿,名叫燕清欢,被您幽禁于掖庭之中。”
听闻此言,回忆如潮水般涌来,燕皇这才想起了那个令他蒙受屈辱的女人,以及那个女人生的女儿。
燕皇沉默片刻,冷冷道:“如此,倒也能让那个贱人的女儿,替她那个下贱的母亲赎罪了。”
“陛下皇恩浩荡,清欢长公主定会对您感恩戴德。” 夏景行适时恭敬地回道。
燕清欢的死活无足轻重,如今居然还能换回三座城池,简直出乎燕皇意料,当即下令道。
“夏将军,你这就去回复大齐使臣,就说和亲一事,朕同意了。半月之后,朕会让送亲队伍将长公主送往齐国边境,届时齐国必须如约归还我燕国三座城池。”
“臣遵旨。” 夏景行拱手领命,退出了御书房。
等夏景行离开,燕皇也带着人离开了御书房,径直前往掖庭,虽然事情已经定了下来,他还是想去见一见这个十多年未见一面的长女,不知道现在长成什么样了。
此时,燕清欢正在掖庭中打扫庭院。
容掌事慵懒地躺在藤椅上,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恶狠狠地骂道:“小贱人,给我仔细点扫,要是让我瞧见一片落叶,今儿个你就别想吃饭了。”
燕清欢置若罔闻,握着比她个头都高的竹笤帚,低着头认真清扫着。
突然,一双明黄色的靴子出现在她眼前。
燕清欢缓缓抬起头,看着靴子的主人。
这个人,曾经无数次出现在她儿时的梦中。
在她孤独无助、满心恐惧的时候,她曾无数次在心底呼唤过这个男人。
然而,如今的她,早已释怀,只是平静地跪了下来,恭敬道:“奴婢参见陛下。”
容掌事远远听到燕清欢的话,先是一愣,随即满脸不屑:“小贱人,你在胡说什么呢,陛下怎么可能来这种地方。”
容掌事一边说着话,一边坐起身,睁开眼睛。
当她看清燕皇正站在庭院里时,顿时吓得脸色惨白,瞬间瘫倒在地,惊恐地跪伏道:“奴婢不知陛下降临,胡言乱语,罪该万死。”
燕皇没空搭理跪伏在地的容掌事,看着眼前瘦弱,头发有些枯黄的少女,虽然十多年没见,但看到燕清欢的瞬间,他就认出了燕清欢,这张脸与她母妃长得十分相似。
燕皇想起小时候燕清欢,可是十分喜欢缠着他,不停地喊他“父皇”。
如今随着燕清欢的这一声奴婢,仿佛两人之间已经再无父女关系,只剩天子和罪奴的身份区别。
燕皇心中五味杂陈,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清欢,朕今日特意来接你出去,从今往后便恢复你燕国长公主的一应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