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好了?”刘老四嗤笑一声,醉醺醺地站起来,显然没当回事,“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
他话没说完,眼神扫到那柴刀上,刀身在夕阳下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光。他摇摇晃晃地走过去,一把抄起柴刀,在手里掂了掂,轻蔑地撇嘴。
“看着倒挺唬人!”
说着,他转身对着院里一根碗口粗的顶梁木桩,卯足了劲,猛地劈了下去!
他本以为会和往常一样,刀被弹开,或者最多砍进去一指深。
然而——
“噗嗤!”
没有想象中巨大的撞击声,只有一道利刃切开嫩豆腐般的声音。
那把柴刀,毫无阻碍地,深深没入了木桩近半!
整个院子,死一般的寂静。
刘老四自己都懵了,他保持着劈砍的姿势,手臂因为用力过猛而有些发抖。他低头看着几乎被斩断的木桩,又看看手里这把脱胎换骨的柴刀,脸上的醉意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惊骇。
这他妈还是自己那把豁口刀吗?
这要是砍在人身上……
刘老四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陈诚脸上依旧是那副老实巴交的笑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四哥,这刀磨得快了些,您以后用的时候悠着点,千万别伤了手。”
“四哥,当心!”陈诚提醒了一句。
刘老四压根不信邪,手指刚往刀刃上摸,就“哎哟”一声惨叫。
指尖瞬间被划开一道血口,鲜血一下子冒了出来!
他顾不上疼,满脸都是难以置信。
他抓起柴刀,死死盯着院里那根泡过桐油、硬得跟石头一样的木桩,憋足了劲,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劈了下去!
“噗嗤!”
没有巨响,只有一声沉闷的入肉声。
整把柴刀,没柄而入!
刘老四呆住了。
他那两个跟班呆住了。
院子外所有看热闹的村民,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呆住了!
这根木桩是刘老四用来练力气的,他自己用尽吃奶的劲,也就在上面砍出一道白印子!
可现在……
刘老四费了老鼻子劲,才把刀从木桩里拔出来。
他看看手里这把脱胎换骨的柴刀,又看看那同样锋利得吓人的犁头,眼神里翻江倒海。
他是个粗人,是个猎人,更是一个庄稼汉。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把好刀,一个好犁头,对他们这种人意味着什么。
“这……真是你弄的?”他看着陈诚,嗓子眼发干。
“一点粗浅手艺,让四哥见笑了。”陈诚还是那副憨厚的样子。
刘老四不说话了。
他提着刀,在院子里来回踱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是个混蛋,但他不傻。
陈诚这一手,哪里是示弱,这他娘的是示威!
用一种他根本没办法拒绝,甚至还得承情的法子来示威!
这比指着鼻子骂他一顿,甚至跟他干一架,都让他难受!
过了许久,他猛地一跺脚,把刀往桌上一拍,转身从屋里掏出个脏兮兮的布袋,数出几十个铜板,一把塞到陈诚手里。
“拿着!修东西的工钱!”刘老四的语气生硬,脸憋得通红。
陈诚笑着推了回去:“四哥,说好了是给您赔不是,哪能要钱?”
“让你拿着就拿着!老子刘老四占人便宜,但不欠人情!”刘老四把钱硬塞进陈诚的口袋,指着院门,粗声粗气地吼,“行了!东西收到了,你可以滚了!”
陈诚笑了笑,没再多说,转身就走。
刚到门口,刘老四又在后面喊住了他。
“喂!”
陈诚回头。
刘老四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以后……地里的事,没人敢再找你麻烦!”
说完,就跟耗光了全身力气一样,扭头进了屋,“砰”的一声甩上了门。
刘老四这场风波,就这么虎头蛇尾地过去了。
但整个下河村,再没人敢把陈诚当成一个可以随意搓捏的软柿子。
一个能把破铜烂铁锻造成吹毛断发的神兵,还能让刘老四那种地头蛇都吃瘪认栽的“老实人”,谁还敢去招惹?
陈诚的日子,总算彻底清净了下来。
他像一头扎进土地里的老牛,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耗在了那片乱石岗上。
开荒,平地,搭棚,育苗……日子过得辛苦,心里却踏实。
可郭晓莹的身子,却一天比一天差。
肚子越来越大,孕吐反应也越来越猛烈。
吃什么吐什么,闻到一点油腥味就犯恶心。
短短半个多月,人就瘦了一大圈,原本还有些血色的脸蛋,变得蜡黄,看得陈诚心里跟刀割一样。
他清楚,这是营养跟不上,也是这乡下粗粝的日子,让她受苦了。
“都怪我,没本事,让你跟着我遭这份罪。”夜里,陈诚搂着妻子,声音里全是愧疚。
郭晓莹虚弱地靠在他怀里,摇了摇头:“不怪你,是我自己身子不争气。”
话是这么说,可陈诚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脸,心底那股子狠劲又被逼了出来。
他不能让自己的老婆孩子,还没过上好日子,就先被这苦日子给拖垮了!
从那天起,陈诚除了侍弄地里,又多了一项差事——变着花样给郭晓莹做好吃的。
他脑子里那些后世的食谱,成了眼下最珍贵的宝藏。
郭晓莹吃不下油腻的,他就上山采最新鲜的菌子和野菜,用最清淡的手法,做出一碗鲜掉眉毛的菌菇汤。
她没胃口,他就去镇上买乌梅和山楂,亲手熬制酸甜开胃的酸梅汤。
那股子酸甜的味道,是这个时代的人从未尝过的,郭晓莹喝了一口,眼睛都亮了,竟难得地多喝了半碗。
他把粗糙的小米,用小火慢慢熬,熬到米油都浮了上来,香气扑鼻,再配上几碟他自己腌制的爽口小菜。
他做的东西,都不是什么山珍海味,用的也都是最寻常的食材,可偏偏就能做出旁人做不出的味道,恰到好处地勾起郭晓莹那点可怜的食欲。
每当看着妻子能多吃下半碗粥,多喝一口汤,陈诚心里那块大石头,才能稍稍落下来。
这天夜里,电闪雷鸣,下起了瓢泼大雨。
郭晓莹又吐了一场,浑身虚汗,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胃里像有团火在烧,又空又难受。
陈诚一直没睡,就静静地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