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裹挟着雪粒抽打在脸上,像无数细小的刀片。李云龙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队伍最前面,每一步都在及膝深的积雪中留下暗红色的脚印——他的绑腿早就被血浸透,又在严寒中冻成了硬邦邦的冰壳。身后的战士们排成一列,像条伤痕累累的长龙,在茫茫雪原上艰难前行。
\"团长,翻过前面那道山梁就是野战医院了。\"侦察兵小吴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他的右耳在昨夜的炮击中只剩下一团血肉模糊的冻疮。
李云龙举起缴获的美军望远镜,镜片上立刻结了一层白霜。他用力哈了几口热气,勉强看清远处的景象:山谷里散布着几十顶白色帐篷,周围用树枝和雪块垒起了简易围墙。更令人心惊的是,帐篷区东南方向两公里处,一队美军装甲车正沿着冰封的河面快速移动,车顶的机枪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他娘的,还是晚了一步。\"李云龙把望远镜扔给警卫员,\"全队加速!伤员留下建立阻击阵地,其余人跟我去增援医院!\"
队伍立刻行动起来。重伤员们默默聚集到一处背风的岩石后,把所剩无几的弹药集中交给要走的战友。有个肠子外露的老兵硬是把最后一颗手榴弹塞进李云龙手里:\"团长...给美国佬...加个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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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近野战医院的路比想象中更难走。暴风雪掩盖了所有的沟壑和冰缝,有个战士一脚踩空掉进暗洞,被尖锐的冰棱刺穿了大腿动脉。等大家七手八脚把他拉上来时,鲜血已经染红了方圆两米的雪地,在零下三十度的严寒中竟然没有冻结,像一团团盛开的红梅。
\"别管我了...\"伤员挣扎着掏出怀里的家信,\"把这个...捎给我娘...\"
李云龙把信塞进贴胸的口袋,头也不回地继续前进。他不敢回头,怕看见那个战士自己拉响手榴弹的闪光。
距离医院还有八百米时,激烈的枪声突然响起。美军装甲车已经突破了外围警戒线,正在用机枪扫射帐篷区。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被撂倒在雪地里,鲜血喷溅在洁白的雪地上,触目惊心。
\"分散包抄!\"李云龙打了个手势,\"二组去炸装甲车,其他人跟我救伤员!\"
二十多名战士立刻分成三组散开。李云龙亲自带人冲向帐篷区,子弹在耳边呼啸而过,打得积雪四处飞溅。最前面的帐篷已经被点燃,浓烟中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他一个箭步冲进去,眼前的景象让这个身经百战的老兵都心头一颤——
几十名重伤员躺在简易担架上,有些人正在艰难地往外爬,身后拖出长长的血痕。一个失去双腿的小战士正用身体挡在门口,手里的步枪早就打光了子弹,却还保持着射击姿势。
\"坚持住!我们来啦!\"李云龙一把抱起那个小战士,感觉轻得像片羽毛。
外面的战斗进入白热化。丁伟带人用集束手榴弹炸毁了两辆装甲车,但剩下的三辆调转机枪,把两个爆破手打成了筛子。赵刚不知从哪里找来门迫击炮,正用冻伤的手往炮管里塞炮弹,每一发都打得地动山摇。
\"老李!这边!\"赵刚突然大喊。
李云龙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顿时血往头上涌——五名美军士兵正押着十几名医护人员往河对岸走,其中有个女医生被扯破了白大褂,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畜生!\"李云龙抄起波波沙就冲了上去,完全不顾子弹在脚边溅起的雪浪。一个点射撂倒了最前面的美军,剩下的敌人立刻散开还击。有发子弹擦着他的太阳穴飞过,在脸颊上犁出一道血沟。
千钧一发之际,河对岸突然响起熟悉的军号声。一队志愿军骑兵从树林里杀出,马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领头的是个络腮胡子大汉,手里的马刀上下翻飞,转眼就砍倒了两个美军机枪手。
\"是骑兵团的孙德胜!\"赵刚惊喜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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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在黄昏时分结束。美军丢下六辆燃烧的装甲车和四十多具尸体仓皇撤退,但野战医院也损失惨重。三分之一的帐篷被毁,二十多名医护人员牺牲,药品仓库更是被炸得片瓦不留。
李云龙蹲在临时搭建的停尸棚里,默默给牺牲的战士们整理遗容。有个小卫生员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胸口被子弹打穿,手里还紧紧攥着半瓶没来得及用的盘尼西林。
\"团长...\"赵刚掀开帘子走进来,脸色比死人还难看,\"统计出来了...伤员死了八十多个...都是重伤员...\"
李云龙的手顿了一下,继续给那个小卫生员扣好领口的扣子:\"药品还剩多少?\"
\"只够维持两天...最要命的是麻醉剂,已经用完了。\"赵刚的声音哽住了,\"刚才...刚才截肢都是直接用锯子...\"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李云龙走出去,看到十几个朝鲜阿妈妮站在雪地里,每人背上都捆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领头的老人正用生硬的汉语跟丁伟比划:\"药...山里采的...救人...\"
包袱里是各种晒干的草药,有些还带着泥土的芬芳。更珍贵的是两个密封的陶罐,里面装的是朝鲜传统的麻醉药粉。
\"谢谢...谢谢...\"李云龙这个铁打的汉子突然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夜深了,野战医院渐渐安静下来。李云龙坐在篝火旁,看着医护人员用简陋的器具煮药。那个被救下的女医生正在给伤员换药,纤细的手指冻得发紫,却依然稳如磐石。
\"团长,总部来电。\"通信兵递上一张电报纸,\"美军主力正在向长津湖方向集结,上级命令我们立即转移伤员,准备新的阻击战。\"
李云龙望向北方。长津湖方向的天空被炮火映得通红,像一头蛰伏的猛兽睁开了血红的眼睛。他知道,更残酷的战斗还在后面。
\"通知各部队,\"他站起身,拍了拍冻硬的裤腿,\"天亮前完成转移准备。\"
篝火噼啪作响,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柄出鞘的利剑,直指北方血色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