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珠和姜梨亦是不相信柳如烟会失足,更不会相信她是自寻短见。
毕竟一个看重孩子的母亲,无论如何都不会做出伤害孩子的事情。而承安伯府的荷塘修建多年,可从来没人溺水。
姜梨问道:“你可有证据?”
“没有。”韩素素摇摇头,“妾身若是有证据,便直接跟老爷说或者去报官了。”
薛明珠叹了口气,“韩姨娘这次过来,是想让我帮什么忙?”
“夫人。”韩素素道:“妾与柳姐姐在这平阳城里无依无靠,只夫人真心对我们,柳姐姐如今走了,妾必须要跟夫人说一声,就当为柳姐姐跟夫人告个别。”
薛明珠唏嘘,“当初若不是我,柳姨娘或许......”
“这不关夫人的事。“韩素素冷静自持,“妾身和柳姐姐若是没有进府,说不定如今还任人凌辱,与其如此,还不如死了。”
“韩姨娘。”姜梨道:“若是你找当真找到有人害柳姨娘的证据,不方便报官的话,可以告诉阿娘和我,我们可以为你去报官。”
韩素素含泪点头,“妾身谢过夫人和姑娘。妾身如今也不能在外逗留太久,这便回去了。”
一直站在姜梨身后的锦儿见她要走,突然道:“韩姨娘请留步,我闻着你身上的香味十分特别,也不知你用的什么香?”
韩素素耸了耸鼻子,她今日哪里用什么香,大概是屋里的熏香染在身上了。
锦儿见她一脸迷茫,走到她身边道:“你身上的香有雪凋零的味道,常人用了无碍,但若是有孕女子用了,便会出现昏睡,甚至胎萎不长的症状。”
韩素素睁大眼,愣愣望着锦儿。
“也不知你从何处得了这香,要知道,这香味道虽好,但太过霸道,一般没人会调制。”
“是林娘子。”韩素素苍白着脸,“她说这香能安胎,柳姐姐害喜很严重,我便将这香给了柳姐姐用。”
锦儿在调制香料上很有天赋,她说韩姨娘身上有雪凋零味道,自然便错不了。
姜梨道:“既然这香能让胎萎不长,如今柳姨娘却是落水而亡,若林氏果真想要用香害柳姨娘,便没有再去将柳姨娘推下水的道理,看来害柳姨娘的另有其人。”
韩姨娘颤抖着嘴唇,“柳姐姐在府中向来小意,还从没有得罪过什么人。这段时间怀孕了,更是多半呆在屋子里,有谁会害她?”
薛明珠皱眉,“这事实在蹊跷,韩姨娘,你回府后也要注意着些。”
韩素素含泪答应了声“是。”只是心里越发自责,“柳姐姐向来拿妾当妹妹看待,没想到却是我害了她。”
薛明珠和姜梨又劝了几句,韩素素才止住泪,默默回去。
等她回到承安伯府时,柳如烟的灵堂已经布置好。
因为只是个姨娘,又没有后人,林依芸便也没有打发人去报丧。只是让人请了个道士过来,做一场法事超度,等停灵满三日,便准备下葬。
韩素素换了一身素衣走了进来。
林依芸看见她,便迎上前道:“韩姨娘,刚才我正四处找你,你与柳姨娘最要好,今晚便由你给柳姨娘守灵,如何?”
韩素素漠然看了她一眼,“老爷不是让大公子和姑娘为柳姐姐守灵,怎生现在说变就变了?”
林娘子一愣。
这韩素素向来是个有颜无脑之人,平日也多半很好说话,怎么今日突然变得有些怪怪的?
“是这样。”林依芸勉强笑着道:“轩儿属相和柳姨娘不对付,瑶儿年纪又小,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让她给柳姨娘守灵难免有些害怕。”
“害怕?“韩素素冷笑,“怕是心里有鬼,所以才害怕吧?”
林依芸到了这个时候,如何不知道她是故意针对她。
她涨红着脸,大声道:“韩姨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柳姨娘殁了,我知道你难过,但只要是这府里的人,谁心里会好受?”
“你这半天连人影都不见,如今一露面又夹枪带棒的胡乱排揎人。我这里忙了大半日,又出钱又出力,水都没顾得上喝一口,没落得一句好不说,你一来便夹枪带棒,实在是让人心寒。”
韩素素哼笑一声,“若是不知道林娘子的为人,我还当真替娘子委屈,可林娘子先别叫屈,我且问你,你给我用的究竟是什么香?”
林依芸探究的看着她,“韩姨娘认为是什么香?难道我要害你?”
“你倒是应该没有想过害我,但你却想借我之手害柳姐姐。”韩素素一双眼睛咄咄逼人,“我就说这几日柳姐姐怎么如此嗜睡,原来就是你给我的香闹的。”
“简直是无稽之谈。”林依芸斥道:“柳姨娘是溺水,可跟我给你的香没有关系,韩姨娘不要听了别人挑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的龌龊事,你敢不敢跟我去老爷面前,我们当面对质。”韩素素道。
“我有何不敢,这府里众人都知道柳姨娘是溺水。我好心送你香膏治好你的脸,没想到你居然血口喷人。”林依芸一脸气怒,“韩姨娘,我们这就去老爷跟前说个清楚。”
灵堂前的几位下人见两位姨娘越说越僵,都不好上前劝慰。
偏生韩素素就是个倔强的,她一扬头道:“去就去,这事今日必须在老爷面前讲清楚。”
她刚抬脚要往外面走,门前青色的身影一闪,姜衡已经负手走了进来。
“我还没有到门口,便听到你们嚷嚷,这屋里还让不让人清静片刻了。”姜衡不悦道。
林依芸低着头,伤心落泪,“老爷快别这样说,我也不想这样,只是刚才韩姨娘怀疑是我害了柳姨娘,我这里气不过,才话赶话说是要去老爷面前对质。”
姜衡望向韩素素。
韩素素抬起头来,声音清朗,“老爷,林娘子给我的香中含有雪凋零,那香能让孕妇昏迷,让胎儿不长。柳姐姐这些日子嗜睡,便是用了林娘子的香。”
姜衡望向林依芸。
林依芸一脸委屈,“韩姨娘,当初你说你脸上干痒难耐,又长满红斑,我才好心将我调制的香膏给你用。后来你说用了很好,还要跟我学制作香膏。怎么如今反倒怪起我来了?”
姜衡听林依芸一说,想起似乎韩素素脸上果真长过红斑,现在倒是不见了。
“但你的香里面混入了雪凋零。”韩素素转向姜衡,“老爷,她就是想通过我害柳姐姐。”
“是药三分毒,这香亦是一样。”林依芸越发委屈,“雪凋零能够治好你脸上干痒之症,你自己也说用了效果很好,这对你便是适合的。后来我给你的香也是你说很好,跟我要的,我并没有叫你拿去给柳姨娘,是你自己拿去的,我并不知情,你如何怪得了我?”
“你......”
“可有如此?“姜衡声音低沉,望向韩素素。
“那香确实是我给的柳姐姐不假,可......”
姜衡有些灰心,息事宁人道:“柳姨娘溺水而亡,跟香并没有关系。你就算跟她亲厚,也不能胡乱冤枉人。”
“老爷......”
“好了!“姜衡闭了闭眼,“如今柳姨娘已死,我不希望这家里再节外生枝。”
韩素素咬着嘴皮,愤愤的看了林依芸一眼。
林依芸似浑然不觉,只是低头时,隐去了眼里那抹得意。
姜衡一脸疲惫,转向林依芸,“等柳姨娘入土为安,你便尽快去季家提亲,这府里接二连三出事,是该有喜事来冲冲了。”
林依芸乍然一喜,赶紧应承。
姜衡又看向韩素素,语重心长道:“柳姨娘已死,就算你心中有多不忿,也不能胡乱猜忌。”
韩素素咬着唇,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硬生生憋了回去。
姜衡又扫了正中间的棺椁一眼,缓缓道:“去将轩儿和瑶儿叫过来,他们是府中的庶子,这时候理应过来给柳姨娘磕个头。”
林依芸虽是百般不愿,仍只能叫小翠去请。
梧桐苑内,姜瑾轩卧室内床帐低垂。
他缩在床上,将被子一直拉到下巴上,露出的一双森冷而阴沉的眼。
在他左脸颊上,一道又深又细的伤痕一直贯穿到下巴,在他白皙的脸上十分狰狞。
红杏略微曲着身子,端着一个铜盆走了进来,“公子,我用盐水为你洗洗伤口。”
姜瑾轩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任由红杏弯下身子给他擦拭伤口。
盐水一碰伤口,姜瑾轩嘶了一声。
红杏赶紧拿开帕子,见他不说话,又才细致的为他将伤口周围的血迹擦去。
“这伤口很深,还在渗血。”红杏道:“要不我去找个大夫来看看,包扎一下,免得留下疤痕破了相......”
姜瑾轩一把抓住她手腕,“红杏,柳姨娘找到了吗?”
“找到了,就在水榭下面的荷塘里。”红杏眸子幽深,“说是失足落水,如今灵堂都搭起来了。”
姜瑾轩收回手,显得心事重重。
红杏又去拧了把帕子,温柔的替他擦脸。刚擦完,弄墨便跑了进来,“公子,林娘子身边的小翠过来,说让你去柳姨娘灵堂守灵。”
“守灵?”姜瑾轩声音有些古怪,“父亲是不是糊涂了,她只是个姨娘,我凭什么要去为她守灵?”
“你去跟我娘说,就说我身子不适,不去了。”
弄墨得了话,便跑去灵堂传话。
姜衡听姜瑾轩身体不适,倒没有继续勉强。只是林依芸终究放心不下,等姜衡一走,便往梧桐苑来。
姜瑾轩院子里除了红杏,满打满算也才三个下人。这三人中,还包括一个守门的老苍头。
难怪林依芸每次过来,都觉得梧桐苑安静的有些过分。
今日正屋的门没有开,紧紧闭着。
林依芸上了台阶,站在廊庑下等小翠敲门。好一阵,门才打开,露出红杏的脸。
见是林依芸,红杏身子一颤,赶紧退到一边屈膝行礼。
林依芸看也不看她一眼,倨傲的往里走。
进了卧房,林依芸掀起床帐,轻声道:“轩儿!”
姜瑾轩面朝里卧着,听林依芸叫他,知道躲不过,只得转过身来,“阿娘,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身子不适,怎么,有没有好些?”她弯下身子,却在看到他脸的一瞬,目光凝滞了下。
“轩儿,你的脸......”
“不小心被树枝刮到了。“姜瑾轩笑了笑,“阿娘不必担心,红杏已经用盐水帮我洗了伤口,过两日便可以结痂。”
林依芸目光沉沉望着他,缓缓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是不是你?”她声音有些漂浮。
“什么?”姜瑾轩强笑道。
“是不是你将柳姨娘推下荷塘?”林依芸眼睛一瞬不瞬对上姜瑾轩的眼睛。
母子二人对视片刻,姜瑾轩有些烦躁的扭开头,“阿娘,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就是你,对吧?”林依芸道:“你是我儿子,你骗不了我。”
姜瑾轩突然一掀被子,气急败坏的坐起身来,“是,就是我又怎样?父亲将爵位给一个还没出世的胎儿也不肯给我,将我置于何地?怪只怪,她挡了我的道。”
“你做这事时,为何不告诉阿娘?”
“我告诉你,你能同意吗?”姜瑾轩面目有些狰狞,“你只会和别人一样,说我无用。我已经是姜家的弃子,如今对姜家毫无用处......”
“轩儿,”林依芸声音微颤,“你在阿娘心里,是最珍视的宝贝,阿娘从没有认为你无用。”
“你若将这事提前告诉阿娘,阿娘绝对不会让你去冒这样的险,毕竟,你想做的阿娘已经替你做了。”
姜瑾轩怔怔望着她,“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阿娘用了香,不出两个月,柳如烟便会诞下死胎。到时候便无人能挡你的路。”
姜瑾轩反手抓住她的手腕,显得有些激动,“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我没有想到......”林依芸喃喃,“轩儿,如今千万不能让你父亲看到你的脸。否则,有些事情便说不清楚了。”
姜衡软弱,有时候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并不代表他当真能被她们母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段时间,她已经见识过他的无情,还能够让她们好好在伯府待下去,一方面是顾忌着往日的情分,另一方面,大概也是无法选择了。
“可是我日日在伯府,自然不能一直避开父亲。”姜瑾轩有些沮丧。
林依芸沉吟片刻,“我让林祎进过来,以你舅母病重为由将你接出府,你在林家多住几日,等脸上伤好些了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