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逵勒住青骢马,望着七十二峰骆驼在风沙中若隐若现,掌心的枪杆因用力而发烫。
身后三十名镖师已按他命令结成“雁翎阵”,这是军中常见的阵法,十人持长盾在前,十二人挺长枪于中,八人挽神臂弓在后,如展翅雁群般护住驼队两翼。
“陆镖头,” 他沉声道,喉间混着沙砾,“西夏细作善用地形,咱们依托烽火台残墙布防。”
“也别叫我陆镖头了,现在就是个阎王不收的丐帮弟子。”陆鹭蹲在烽火台残骸后,断刀斜插沙砾。
话音未落,沙丘后弓弦骤响,三棱弩箭挟着破空锐啸而来!
吴逵暴喝一声 “举盾”,长盾阵如铁墙合拢,箭矢撞在盾面迸出火星。他趁机旋身甩出身侧铁链,缠住最近的断墙木梁,借力跃上高处,铁枪如毒蛇吐信,直取冲在最前的细作咽喉。
“砍马腿!” 陆鹭断刀划出半弧,刀背磕在一名细作手腕上,菱形暗器尚未出手便已坠地,爆出缕缕紫色烟雾。
陆鹭扬声喊道:“看他们战马前蹄!没钉铁靴!”
镖师们闻言立刻变招,长枪下探,专刺战马裸露的蹄筋。
一匹河曲马吃痛人立,骑手被甩落沙地,却见其腰间皮囊晃出火油磷光!
吴逵手中铁链如闪电般缠住皮囊甩向沙丘,“轰” 地腾起蓝焰,将三名细作卷入火网。
“用绊马索!” 陆鹭从袖中甩出浸油麻绳,丐帮弟子会意,数道绳索如灵蛇窜出,专套战马前蹄。
一名细作头领挥刀劈来,刀刃却被陆鹭断刀缠住,她借力旋身,靴底踢起沙砾迷眼,指尖已扣住对方甲胄接缝处,猛力一扯,冷锻甲应手而开,露出里面绣着狼首的内衬。
沙暴骤起,天地间一片昏黄。吴逵在风沙中望见西夏细作阵型渐乱,立刻挥手大喝:“变鸳鸯阵!两人一组,护粮车转向鹰嘴崖秘道!”
镖师与丐帮弟子应声而动,两人一组交替掩护,长枪与打狗棍交织成网。
陆鹭瞅准时机,断刀掷向细作头领战盔,“当” 地一声震得对方踉跄,吴逵趁机挺枪刺中其肩颈缝隙,鲜血喷涌如泉。
战斗尾声,西夏细作仅剩三人,见状慌忙调头逃窜。
吴逵欲追,却被陆鹭拽住:“穷寇莫追,且查物资!” 众人这才发现,驼队竟无一损伤,粟米与盐巴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烽火台的残墙上,月光将吴逵的影子拉长,他指间夹着半块发霉的粟米饼,饼屑混着血渍簌簌掉落,那是横山的霉饼,他至今没舍得丢。
陆鹭靠在断墙上,用丐帮的粗布绷带缠着手臂伤口,绷带边缘绣着的青色竹节纹在夜风里若隐若现。
如今镖头成了丐帮弟子,丐帮弟子做了都虞侯转又成了镖头,两人都不觉有些唏嘘。
“老吴,” 她打破沉默,断刀在沙地上划出歪扭的狼首纹,“你这镖头当得惯么?”
吴逵闻言轻笑,笑声里带着铁锈味,“惯不惯的,总得把粮送进去。” 他抬手摸了摸腰间的鎏金腰带,那是通判临终前塞给他的,“当年在横山军营,哪想过有天要靠镖局旗子保命。”
陆鹭望着他甲胄下露出的横山刺青,喉间忽然发紧。
曾经校场上叱咤风云的都虞侯,如今却要披着蓑衣扮流寇,这转变太过残酷。“我在丐帮学了新招,” 她故意换了话题,指尖叩击断刀刀背,“叫‘拨草寻蛇’,专破党项人的连环马。”
吴逵转头看她,月光落在她新添的刀疤上,那是昨夜挡箭时留下的。“当年军中的大老粗们总说你们镖局的把式是花架子,” 他声音渐低,“现在才知道,这花架子有时候比军阵好用。”
远处传来驼铃轻响,七十二峰骆驼正沿着小路缓缓前行。
陆鹭望着它们的影子,想起青峰镖局的茶箱里藏着的不仅仅是粟米,还有丐帮弟子用命换来的止血散。
“你们起事那日,横山其他堡寨的兄弟们也反了,现在只剩不到三百,” 她低声道,“伤兵断了药,连敷伤口的艾草都要去坟头挖。”
吴逵攥紧铁链,指节泛白。他见过那些伤兵,他们的眼神像被霜打了的麦穗,却仍攥着断枪说要守到最后。
“青峰镖局的驼队三日一班,” 他望向鹰嘴崖方向,那里藏着丐帮新挖的暗窖,“下次送粮,我想在盐巴底下埋些硫磺,党项人的毒怕火。”
陆鹭忽然笑了,笑声混着沙砾,“你这主意,倒是不错。” 她从怀里掏出半块令牌,正是碎星阁暗桩送来的情报,“党项人好像被残兵搅得烦了,从黑水城调来了蝎群,打算把这里变成荒山。”
吴逵猛地转身,裙甲撞在断墙上发出闷响,“蝎群?”
“丐帮在鹰嘴崖布了蜂箱,” 陆鹭指了指崖顶的黑影,“胡蜂能稍微延缓赤蝎,只是数量差得还是太多了,而且苦了养蜂的弟兄,要在崖顶住三个月日日不敢松懈。”
两人沉默片刻,吴逵忽然解下腰间酒葫芦,递给陆鹭,“这是最后一口高粱,” 酒液在月光下泛着琥珀色,“当年在东塬守关,我们剑拔弩张,你偷喝我的酒,还说‘镖师不喝兵血’。”
陆鹭接过葫芦,喉间滚过辛辣,却比当年的酒更苦涩。“现在我喝的是丐帮的血,” 她抹了抹嘴角,“但只要能把粮送进去,血酒也甘醇。”
远处传来夜枭的嘶鸣,吴逵起身整理蓑衣,驼队的影子已接近秘道口。“陆姑娘,” 他忽然正色,“再会!”
陆鹭抬头看他,发现他鬓角竟添了白发,比半月前苍老许多。“再会!”
她将短刀插进腰带,“但你得答应我,别学雷帮主那套考验人了——” 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亡魂,“咱们都得活着,看着横山重新种满麦子。”
吴逵转身时,月光正好照亮烽火台残旗上的 “宋” 字,那是用弟兄们的血写的,历经战火仍未褪色。
“活着,” 他低声重复,铁链在掌心绕了三圈,“等打完这仗,我要去城西开个酒肆,就叫‘同根居’。”
夜风卷起残旗,发出猎猎声响,宛如当年的军号。陆鹭摸了摸腰间的丐帮令牌,转身走向鹰嘴崖,那里的胡蜂箱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像撒在夜空中的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