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皎的断剑剑尖挑开莲花寺山门时,铜环撞击声惊起檐下寒鸦。
他身后九名弟子呈北斗阵散开,道袍下的崆峒令牌随呼吸轻颤,那些令牌嵌着护身磁石片,此刻正与寺中暗藏的星斗纹地砖产生微弱共鸣。
“观主圆寂后,这山门便没上过闩,如今怎地……”一名僧人低声道,声音里带着对寺中变故的惊疑。
霜皎却注意到门缝里漏出的灯油味,不是莲花寺惯用的芝麻油,而是西夏人爱用的苏合香油,辛辣中带着一丝冷冽的松香。
合力推开大门,穿过空荡的庭院,佛堂的灯笼也无丝毫烛火,唯有西侧厢房透出暖黄的光,窗纸上映出晃动的人影。
厢房里,被救出的僧人们蜷缩在草席上,见霜皎等人闯入,竟无半分惊慌,反倒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阿弥陀佛,紫霄宫道友终于来了。”为首的老僧双手合十,袈裟上的莲花纹已褪色,却干干净净不见血污,“西夏人昨夜突然撤了,走前给我们送了粥食。”
霜皎的断剑轻叩地面,磁石碎片与地砖下的矿脉相吸,发出细微的“嗡嗡”声,寺里藏着的阵法也没有启动过的痕迹。
他注意到老僧腕间缠着党项人的狼毒草绳,便用剑挑断。刚继续问询,却发现前来报信说莲花寺西夏人撤走的沙弥早不见了踪迹。
“小沙弥呢?”他忽然开口,“那个报信的小沙弥去哪了?”
僧人们面面相觑,莲花寺众僧并无人逃脱,在言及小沙弥样貌,竟也无人识得。
一名年轻沙弥低头捏着佛珠,霜皎瞥见那佛珠少了三颗,露出底下暗红的勒痕,与寒潭下被赤蝎卫折磨的弟子伤痕一致,却偏偏没有新伤。
老僧的声音太过平稳,“道友请看,我们确实未受虐待,西夏人还留下了这些......”他指向墙角的粮袋,袋口露出的青稞粒间,混着几粒党项人的鹰嘴豆,这是西夏狼卫特有的标记。
“他们用苏合香油掩盖狼毒气味。”霜皎的指尖划过粮袋,油布上的咒印符纸轻轻一碰便碎,“这些粥食里掺了迷药,好让你们不记得昨夜发生了什么。”
翌日,崆峒派紫霄宫前的古柏凝着晨霜,佛道两脉弟子分列两旁。
僧人袈裟上的莲花纹与道士道袍的星斗纹交相辉映,恰似雪后初霁的天地,虽分阴阳,却共承日光。
年轻道生和沙弥分别捧来紫霄宫掌教扳指与莲花寺住持金钵,霜皎立在阶前,星陨剑斜倚身侧,剑鞘残片上的紫微星纹与金钵边缘的莲花雕刻恰好拼成完整的北斗莲台图案。
“贫僧忝为莲花寺监院,” 老僧双手合十,佛珠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
“观主圆寂前曾言:‘佛道如日月,缺一不可照乾坤。’今见霜皎道长力挽狂澜,贫僧恳请道长兼领两教,以星灯护佛法,以禅心证道心。”
道生中忽有一人越众而出,正是紫霄宫典灯弟子:“观主遗训曰:‘星灯不孤,因有莲花映光。’如今崆峒山阴雨初霁,还望道长承此大任,再开日月。”
霜皎望向手中的扳指与金钵,只觉掌心发烫。
他想起观主临终前说的 “泛爱万物,天地一体”,又忆起老君楼里的《妙法莲华经》与《道德经》残页,一时感慨万千。
抬手轻叩金钵,清越之声似与断剑共鸣。
“佛道之辩,千年未休,” 霜皎开口,声如暮鼓晨钟,“但无论教派也好,门派也罢,若为门户之见割裂苍生,才是背离大道。”
桃枝立在观礼人群中,望着霜皎道袍上新生的补丁 —— 那是昨夜为救弟子撕下的道袍边角,如今却被僧人用莲花纹补丁细细缝补。
她明白,那崆峒的星灯与莲花,早已在血泊中开出了共生的花。
“既然诸位信得过在下。” 霜皎也不再自称贫道,抬手将扳指戴在左手,金钵置于右掌。
“便请听我一言:即日起,佛道两脉弟子互授所学,星灯阵融入莲花手印,禅房与道庐互通有无。”
霜皎衣袍在风中烈烈作响,身形晨光中似在泛着金色流光。
一名道生捧来新制的道袍 ,前襟绣北斗,后背绣莲花,袖口用雪蚕丝绣着 “佛道同光” 四字。
礼毕,霜皎邀桃枝至紫霄宫观星台一叙。
青铜灯台上的星灯刚点燃,莲花寺老僧已携《华严经》而来,紫霄宫典灯弟子则捧来《淮南子》。
“桃枝姑娘可知,” 老僧翻开经卷,“《华严经》言‘心佛众生,三无差别’,而《淮南子》云‘四方上下曰宇,往古来今曰宙’,二者看似殊途,实则同归。”
桃枝望着星灯投在地上的北斗光影,忽然道:“昆仑有位长辈曾说,‘剑穗是剑的眼睛,而人心是剑穗的线’。如今看来,无论是佛是道,这线都是一样的。”
霜皎点头,指尖拂过观星台的磁石砖:“方才受印时,在下便在思考吾派祖师为何将星灯阵与莲花阵合并。
磁石吸铁,如佛渡众生;莲花出泥,似道守本心。看似不同,实则都是要渡人离苦。”
桃枝想起沙斐卡留下的舆图,忍不住问道:“若遇到非善非恶的局,该如何破?”
老僧合掌诵佛:“菩萨畏因,众生畏果。姑娘但守本心,便是破局之法。”
霜皎忽然指向天际:“你看那北斗与莲花星,虽属不同星域,却共照山河。纵有千般算计,只要人心不散,便是根基。”
桃枝辞行之时,霜皎亲至山门前,赠她一袋青稞 —— 里面混着党项鹰嘴豆,却粒粒饱满,不见狼毒痕迹。
“这是莲花寺僧众连夜筛的。” 霜皎道,“观主说过,青稞与鹰嘴豆本可同生,就像党项与汉人。”
“霜皎掌门可有话要带给昆仑?” 她轻声问。
霜皎望向暮色中的昆仑山,星陨剑剑穗在风中轻扬:“就说崆峒的星灯,永远为昆仑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