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官洞的钟乳石在子夜渗出幽蓝毒水,余下八名赤蝎卫听得洞中变故急急赶来,此刻正如贴在洞壁的夜枭,狼首纹甲胄与湿滑的岩面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
观主的拂尘扫过洞壁时,冰棱表面的毒霜簌簌坠落,在他道袍上融出焦黑斑点 —— 那是赤蝎卫用狼毒水每日浇灌的杀人陷阱。
“滴 —— 答 ——”
暗河渗水撞击钟乳石的节奏突然加快,观主余光瞥见水位已漫过脚踝。
赤蝎卫统领的嘴角扯出冷笑,他知道这座溶洞每到子夜便会涨潮,此刻毒雾与河水交融,正将灵官洞变成密闭的毒池,只需拖住一时三刻,这灵官洞中便再无活人可能。
“来得正好。” 观主的声音混着道袍上的玉牌轻响,拂尘轻挥间已卷住两名赤蝎卫的锁链。“贫道今日,要为你们开一扇归心道门。”
为首的赤蝎卫统领甩出三枚毒烟弹,紫色冰晶砸在观主肩头,却见他道袍被内劲外放鼓得猎猎作响,冰晶在近身一丈处纷纷爆开,发出清越的钟鸣。
“紫霄宫的 “天罡破邪”,如何!”毒雾被震成齑粉,露出洞顶倒悬宛如利剑的石棱。
赤蝎卫不语,链锤裹着狼毒涎再度砸来,观主却不闪不避,拂尘尾端的太极图纹扣住锤链,轻轻一旋,那百斤重的链锤竟如柳絮般飘向洞壁,砸出丈许深的裂痕。
霜皎的断剑同时出鞘,剑鞘残片划出道道寒芒,专打赤蝎卫肩井。
余光所见,观主右手始终按在丹田处,如今指缝间竟已渗出黑血。
“观主!您的伤……”
“莫管我!” 观主的喝令如洪钟震耳,拂尘扫过第三名赤蝎卫的面甲,道袍上的星斗纹随真气流转明灭,“护好你的师侄师弟和西夏降卒!”
举目望去却见洞口处传来降卒呜咽,他们被赤蝎卫用狼毒锁链困住,颈间勒痕已泛紫黑。
观主的拂尘突然转向,双掌开合左右运劲,气场如太极般轮转扩大,锁链在道力下寸寸崩断。
他摸出怀中的雪莲膏抛给众人,药香混着血腥弥漫,竟让中毒的士卒们咳出几口黑血,眼中重新有了生机。
赤蝎卫统领见状,怒吼着挥出 “狼啸九连鞭”,观主的道袍被划破三道口子,露出的肌肤上布满新伤旧疤。
见不能力敌,心知只要守住洞口拖住时间仍有胜机,赤蝎众人借机转身即退。
“借水悬山!” 观主的声音轻如夜雾,兵铁折射的光芒映着他灰白的鬓角,“霜皎,还不动手!”
霜皎顿悟,断剑刺入水中要害,暗河水流应声倒灌,石在水流冲击下纷纷坠落,直插赤蝎卫阵中。
赤蝎卫的狼首纹盾牌被砸得粉碎,一名甲士惊恐地望着洞顶星光,竟在临死前露出悔悟之色。
最后一名赤蝎卫扑向观主,弯刀擦过他咽喉,却被霜皎的星陨指击中眉心。观主踉跄着扶住洞壁,视线却在血渍中模糊不清。
“观主!” 霜皎扶住他下滑的身躯,发现他的血竟凝结成冰晶,“您用真气将旧伤反噬逼出,这是……”
“无妨。” 观主勉强扯出笑,从怀中掏出半片星斗纹玉冠,冠顶 “摇光” 角在火光中碎成两半,“你扶为师坐下,且听我说。”
洞外传来晨钟,观主的目光透过洞口,望向紫霄宫方向的天际。
那里的星灯虽灭,却有朝阳初升,将他道袍上的紫微星纹染成金色。
晨光穿透灵官洞的冰棱时,观主已在霜皎搀扶下靠上钟乳石。他的道袍被暗河水浸透,紫微星纹下渗出的黑血已凝结成冰晶,此刻正用颤抖的手指解下腰间的星斗纹掌教扳指。
“霜皎,接印。”
扳指落地的脆响中,霜皎双目紧闭扑通跪地,却依然止不住泪水落在地上溅起尘埃。
那枚扳指用昆仑寒玉雕刻北斗七星,是紫霄宫掌教的信物,此刻在观主掌心泛着温润的光,却映出真气耗尽的眼底翳色。
“观主……” 霜皎的声音哽咽,断剑剑柄磕在冰面上,“弟子愚钝,怎能担此大任?”
观主抬手轻拍他肩头,指腹划过霜皎道袍下的旧伤:“当年你在雪谷为救牧民,甘愿用自身作饵引开雪豹,便已堪当此任。”
他望向洞外渐明的天际,“紫霄宫的星灯阵,需得心中有光之人守护。”
赤蝎卫的尸体在晨光中渐渐僵硬,七名西夏降卒蜷缩在角落,身上还裹着从赤蝎卫手中夺来的破毯。观主抬手,用拂尘卷起一块狼首纹盾牌,盾面牛皮顺势剥落,露出底下牧民的祈雨图腾。
“你们看这图腾,” 观主的声音混着暗河的潺湲,“狼首与鹰翅交缠,原是党项人与回鹘人共祭的祥瑞。” 他指尖拂过降卒们冻疮累累的手背,“如今却被刻在杀人的甲胄上,岂不可叹?”
一名降卒突然跪地,用生疏的汉语说道:“道长…… 小人本是贺兰山牧人,被赤蝎卫强征时,小儿才刚会叫阿爷……”
“起来吧。” 观主打断他,拂尘扫过对方颈间的狼首刺青,刺青竟在道力下渐渐淡去,“《道德经》云:‘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你们手中的弯刀,本应割牧草,而非人命。”
他转向霜皎,眼中忽然泛起微光:“还记得二十年前,白掌门带我们在雪谷救的西夏孩童吗?那孩子后来成了河州的青稞商人,每年都会给紫霄宫送新麦。”
霜皎点头,喉头滚动:“记得。他送的麦粒里,总掺着几粒党项人的鹰嘴豆。”
“天地本无界,人心自设墙。” 观主的咳嗽声混着冰棱融化的滴答响,“昆仑与崆峒为何是西北双璧?不是为了挡刀枪,是为了让牧人能赶羊过雪山,让商队能敲开每一扇关门。”
他忽然握住霜皎的手,将掌教扳指按在对方掌心,寒玉与霜皎掌心的老茧相贴,竟升起丝丝暖意:“以后若见着西夏的驼队,却要好生分辨,莫伤了无辜。”
洞外传来雪雁的清啼,观主的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最后落在洞顶的北斗刻痕上:“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他轻轻挥手,洞顶石棱上的毒霜纷纷坠落,露出晶莹的本质,“就像这石棱,去了毒霜,仍是照路的好光。”
霜皎握紧扳指,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弟子谨记,定让紫霄宫的星灯,照见牧人归乡的路。”
观主笑了,笑容里有释然,亦有不舍。
他望向渐亮的洞口,仿佛回到了在昆仑雪顶与白重朝朝霞论道之时:“霜皎,以后每年惊蛰,记得去寒潭边撒些青稞。那些被狼毒污染的土地,总有一天会重新长出牧草。”
说话间,他的头已缓缓垂在霜皎肩头。洞中的晨光突然明亮起来,照见观主鬓角的白霜如星子落雪,道袍上的北斗星纹却依然清晰。
西夏降卒中,有人开始用党项语哼唱牧歌。霜皎跪在观主身边,感觉手中的扳指越来越暖,仿佛观主的真气正透过玉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