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枝站在昆仑山脚下的镇子里,桃枝裹紧灰布斗篷,斗笠边缘垂下的墨色纱帘在脸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缓缓将自己融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三日前,桃枝接到王韶密令,着她先行探查崆峒派,为大军铺路。寒风卷起街边的枯叶,扑簌簌地打在她的衣摆上,压抑着一场山雨欲来。
街边茶馆蒸腾的热气裹着马粪味扑面而来,吆喝声此起彼伏。桃枝侧身避开挑着柴担的山民,拣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来碗粗茶。” 同时将几枚铜钱放在桌上。
茶摊老板是个满脸皱纹的老汉,浑浊的眼睛打量了她一番,随手递来一碗茶,茶水表面漂浮着几片枯黄的茶叶,热气氤氲间,带着些许陈茶的苦涩。
桃枝端起茶碗,轻抿一口,月光瞥见邻桌坐着几个穿着粗布麻衣的汉子窃窃私语,时不时打量着四周。
“崆峒派最近可不安生啊,听说来了不少生面孔。” 一个汉子的声音传来。
“可不是,连平日里在镇子里走动的崆峒弟子都少了许多,也不知道出了啥事。” 另一人随声附和着。
桃枝心中一动,从袖中掏出半块昆仑雪莲膏,装作不经意地问向邻座的苍髯老者,“老伯,可知崆峒派的近况?小女子家中有人曾受崆峒高人指点,如今途径此地,本想登门拜访,却见情形不对,心中不免担忧。”
说着,她将雪莲膏推到老汉面前,“这雪莲膏可治风寒,便权当谢礼。”
老汉看了看雪莲膏,又看了看桃枝,稍作迟疑之后,还是将雪莲膏收了起来。
“姑娘,不是老汉多嘴,你若真想去崆峒,劝你还是别去了。前些日子,崆峒派突然戒严,说是有外敌入侵。”只听他压低声音说道,“可镇子里的人私下都传,是门派里出了内鬼,引狼入室。”
桃枝眉头微蹙,急忙追问:“老伯可知那外敌是何人?内鬼又是谁?”
老汉左右看了看,声音愈发低沉:“还能有什么,无非是江湖仇杀或者西夏的狼崽子,至于内鬼,就众说纷纭了,传扬最多的说是崆峒某位长老,为了一己私利,勾结外敌。如今崆峒上下人心惶惶,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还是绕道吧,别去山门白白丢了性命。”
谢过老汉好意,桃枝起身在镇中闲逛。
她来到一家布庄,这里进进出出的人不少,正是打探消息的好去处。她装作挑选布料的样子,与老板娘攀谈起来。“老板娘,这镇上最近可有什么新鲜事?” 桃枝一边摸着布料,一边漫不经心地闲聊。
老板娘是个快人快语的中年妇人,闻言笑道:“新鲜事?要说新鲜,那可就莫过于崆峒派的事了。往常这时候,崆峒的香客能把门槛踏破,现在可好,连买香烛的都没半个……。”
“哦?如此严重?” 桃枝故作讶然。
老板娘点点头,凑近了些,“可不是嘛!前几日,还有崆峒弟子来我这买布料,说是要做丧服,也不知道门派里谁没了。而且,这几日镇子里突然多了些凶神恶煞的人,一看就不是善茬,大家都说是跟着西夏人来的,吓得我们这些小老百姓都不敢出门。”
桃枝将几枚铜钱按在桌上,“掌柜的,那现在有何路可上得了崆峒?家母旧疾发作,听说崆峒的紫微星灯能祛邪,做女儿的我总要去走上一遭才安心。”
老板娘却将铜钱推了回来,只紧紧攥住桃枝手腕。
“姑娘趁早回吧。半月前崆峒封山,连镇里的猎户都不敢往那去,听说是……”她突然噤声,余光所见,是两个两个腰挎弯刀的党项人。
桃枝谢过老板娘,不动声色的跟了上去。及至一阵阴风吹得药铺檐角铜铃叮当作响时,却见药铺里鱼贯而出两僧两道四名崆峒弟子。
那党项人拍了拍为首弟子的肩膀,嘀咕了几句什么,话语被风撕得含混不清。
待到党项人离开,桃枝靠得更近了些。
两僧两道踏入药铺店门,清冷的气场与屋内浑浊的空气格格不入。
为首的老僧身披破旧袈裟,脖颈间挂着的佛珠缺了几颗,露出底下暗红的勒痕,浑浊的眼珠警惕地扫视四周;年轻沙弥脸颊消瘦,僧袍下隐约露出的手臂布满青紫伤痕,手中紧攥着药单的指节泛白。
两名道士则束着歪斜的道髻,道袍下摆沾满泥浆,其中一人拄着的木剑只剩半截,剑穗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照单抓药。” 年长道士将皱巴巴的纸笺拍在柜上,声音沙哑如破锣。药师瞟了眼单子,脸色骤变:“这狼毒草和雪莲花…… 你们……”
“少废话!” 年轻道士猛地拍桌,震得药柜上的药罐嗡嗡作响,“耽误了时辰,小心你的脑袋!”
桃枝装作整理发簪,余光瞥见年长道士怀中露出半卷羊皮纸,边缘火漆印赫然是西夏狼首纹。
她悄悄缀在队伍后面,踩着结冰的石板路拐进背街小巷。寒风掠过断壁残垣,卷起角落里的枯草,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行至一处坍塌的土地庙前,年轻沙弥突然将药包摔在石阶上,声音带着哭腔:“师兄,那些西夏人让我们给毒箭淬毒,这要是害了师弟的性命啊!”
“住口!” 年长道士一把捂住他的嘴,喉结剧烈滚动,“你忘了释安师叔的话?等紫微殿的星灯再亮,等着我们的就是泼天富贵!”
“什么富贵?不过是走狗!” 年轻道士愤怒地扯下歪斜的道髻,“昨日李师兄走得慢了些,被狼毒箭射中,转身就把人丢进冰窟!这和畜生有何分别?”
老僧双手合十,浑浊的眼中满是挣扎:“阿弥陀佛,可我们现在……”
“现在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年长道士拔出断剑,在石壁上划出火星,“等铁鹞子踏破陇东,我们都是新掌门的从龙之人!”
寒风突然卷起桃枝斗篷下摆,发出轻微的簌簌声。
四人同时转头,桃枝已如灵猫般闪进阴影,雪梅针在袖中悄然握紧,针尾银线泛着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