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银河泄地,陆鹭立于山道隘口,目送最后一辆镖车碾过碎石,没入弯道深处。她忽而仰天大笑,壮胆的笑声惊得崖壁苍松簌簌颤栗。雨水顺着她鼻尖滴落,砸在匕首刃面上,映出她自己扭曲的倒影。
身后二十名镖师以圆阵背水而立,皂色披风浸透雨水,朴刀、链枷、镔铁棍在阴云下泛着冷冽青光,恍若暴雨中将熄的寒星。
“弟兄们,今日若死,便死在老子前头!” 她的吼声混着雷声炸响,匕首在掌心划出银弧,“得让那帮叫花子知道,青峰镖局的刀,也砍得碎狗棍!”
为首的老镖师啐掉口中衔着的枯草茎,钢刀在掌心转了个花,“陆镖头,咱这把老骨头,早跟着你逍遥够了!”
他的话音未落,谷底忽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谷口雨幕已浮现丐帮弟子的身影,草鞋踩在泥里拖出长长的水痕,纷杂着疾奔而来。
陆鹭猛地旋腕,匕首刃尖挑起半片被雨水打落的槐叶,残叶在风中打着旋儿,“看见那片叶子了吗?” 她忽地冷笑,雨水顺着刀疤纵横的手背流下,“等老子杀穿这波叫花子,便用他们的血,给弟兄们染新的镖旗!”
雷古率三十丐帮弟子踏泥而出,手中丐头杖缠着浸透桐油的麻布,棍头九枚铜环被雨水浸得暗黄,每踏一步,环相撞声便如战鼓擂动,混着雨点砸在岩壁上迸溅的血珠。
“陆镖头好大的胆子,敢给西夏人走私军械?” 雷古声若洪钟,喉音在雨幕中荡开层层涟漪。他目光紧盯陆鹭腰间镖囊,那暗红缎面绣着青峰镖局的山峦纹,囊口微敞处露出半截弩箭机枢,正是西夏狼卫急求的破阵杀器。
陆鹭蓦地横腕,匕首刃尖挑破雨帘直指雷古咽喉,“老叫花子,管得太宽了吧?”
铅灰雨幕垂落,谷中积水已漫过镖师小腿,泥浆裹挟着碎叶草屑在靴底翻涌。
为首的青衣丐帮弟子甩动打狗棍,棍头震颤间竟带起细微风啸,如毒蛇吐信直取镖师下盘,“狗崽子们,且尝尝‘拨草寻蛇’的滋味!”
那镖师怒目圆睁,横刀猛劈,刀背与竹棍相击的刹那,震得虎口发麻。他暴喝一声,刀锋如匹练横空,直劈丐帮弟子肩颈。
却见那丐帮弟子身形骤矮,竹棍陡然旋拧,棍尖精准点中镖师膝弯关节,镖师踉跄跪地,钢刀“铮”然入泥,溅起的泥花糊了青袍丐者半张脸。那人抹脸大笑,竹棍顺势缠住刀鞘,猛地发力一拽,精铁刀“当啷”坠入积水,激起点点碎银般的波纹。
混战处刀光棍影纵横交错,老镖师舞动雁翎刀,刀风扫出千堆雪,三名丐帮弟子腰间草席被劈成碎絮,破席片在雨中纷飞如蝶。
却见其中那小个子丐帮弟子忽从腰间甩出朱漆葫芦,陈年黄酒泼洒如金线,混着雨水直扑面门,“老棺材瓤子,尝尝叫花子黄酒的厉害!”老镖师猛闭双目,刀背磕飞酒葫芦,木塞崩裂的瞬间,手腕却遭另一竹棍点中阳溪穴,酸麻感霎时窜遍全身。
他强提一口气,弃刀欺身而上,枯槁手掌竟攥住竹棍,借力将那丐帮弟子摔向雨幕中的嶙峋巨石。石上青苔被撞得四溅,那丐帮弟子却翻身而起,吐出一口带血的雨水,骂声更烈:“奶奶个腿,老骨头这么硬!”
陆鹭的匕首与雷古的青铜丐头杖正斗得火星迸溅,余光瞥见年轻镖师正被五名丐帮弟子制住,双膝跪地。
她柳眉倒竖,匕首忽如白虹贯日,刺向最近一名丐帮弟子咽喉。那丐帮弟子慌忙举棍格挡,却觉腕间一凉,三寸匕锋已削断他小指,血珠混着雨水溅落泥潭。
刃面雨水凝成珠帘,倒映着雷古虬髯间滚落的泥点。桐棍抵住陆鹭意图继续抢攻的匕尖,顺势一拨,陆鹭便离丐帮弟子远了丈许。
陆鹭借力,旋身站定,“今日你若能活着走出这山谷,姑奶奶的脑袋便送你做个酒碗!”
雷古不怒反笑,举棍横扫,棍风带起泥点砸在镖师甲胄上发出闷响,“小丫头片子,当年你们老镖头在时,见了我也得叫声‘雷大哥’。” 棍身忽地变向,点向陆鹭手腕。
陆鹭旋身避过,匕首划出银弧,险险擦过雷古肩侧,“少提我师父那老东西!跟你这老乞丐打南打北除了给镖局打出几个坟头还有什么本事!” 暴雨浸透的劲装紧裹她身,勾勒出西北女子的矫健线条,每一刀劈出都带着朔风割裂皮肉的狠辣。
雷古棍法忽转绵柔,似长江大河裹挟泥沙,铜环磕在刀背迸出火星,每一招都封死陆鹭的退路,“小丫头片子,老镖头肝胆可照天地,岂是你能比的?”
瞅准陆鹭因急攻露出的破绽,雷古棍头铜环猛地磕在她肘弯,“你可知,你护着的这些弩箭,明日便会射穿横山军的胸膛?”
陆鹭只觉肘弯发麻,匕首险些脱手,暴雨顺着刀疤纵横的手背流下,混着血珠在刃尖凝成暗红:“放屁!勾连西夏的是转运使,打不过西夏人的是横山军,你个没种的也只能拿老娘撒气!” 话未说完,忽闻谷口传来山石崩塌的轰鸣。
闪电劈开雨幕的刹那,陆鹭眼中所见竟是谷口巨型岩石轰然滚落,彻底封死了自己的退路。她脸色骤白,匕首握得更紧,“老叫花子,你早就算准了?”
雷古棍法忽如崩云裂岳,铜环震颤间竟带起罡风,将周遭雨幕劈出数道裂隙,“算准的事多了。”
手腕翻动,棍头如毒蟒吐信直取陆鹭膝弯,泥地登时被犁出半尺深沟。“比如你匕首藏着暗劲,该在第七招时出手 ——”
陆鹭身形暴退,却只觉冷汗直流,那棍风竟似预判了她闪避路径。
“叮!”匕首脱手钉入古柏,尾羽震颤不止。她忽地笑了,笑得雨水顺着齿缝灌进口中,齿间雨水混着血沫,“老叫花子,你倒是比我师父还了解我。”
暴雨将交战处的泥浆冲成赤色溪流,镖师与丐帮弟子已厮杀成团,惨呼声被雷声吞没大半。
“陆镖头,投降吧。” 雷古一颗不歇,棍尾如游龙摆尾点向她膻中穴,“你带的这些弟兄,不过是刘廿的棋子。他若真想运军械,怎会让你走这暴雨冲塌的险路?”
陆鹭猛地扭身,指爪划破雷古衣袖:“少废话!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眼中闪过狠厉,陆鹭猛地旋身,五指扣住棍身,指甲竟生生嵌入雷古手背筋络,“老叫花子,姑奶奶陪你肉搏!”
雷古不防,鲜血霎时染红青铜杖纹,气息却丝毫不乱,手腕翻转间,打狗棍已缠上陆鹭的腰肢。
两人贴身缠斗,衣袍绞缠间露出斑驳旧伤。雷古杖法愈显老辣,陆鹭却似疯虎般以伤换伤,指节击向对方喉骨时,带着以命换命的决绝。
“陆鹭,你可知道,你师父临终前,曾托我照看你?” 瞅准时机,雷古铜杖侧挑,借力将陆鹭甩向崖壁古松,“他说,你这丫头爱钻牛角尖,迟早要栽在这吃人的江湖里。”
她后背撞树,喉间一口闷血喷出,却仰天大笑,“老匹夫,少拿那老东西来骗我!”
陆鹭擦去嘴角的血,“那老东西的托付,怕不是让你来杀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