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铁心率领番兵在渡口焦灼搜寻,直至日头攀至中天,灼热的阳光将盔甲烤得发烫。阿月与鸭蛋儿的踪迹始终如游鱼入海,他额间青筋暴起,甩手命众番兵寻地休憩。
抬眼四顾,远处苔痕斑驳的青灰色巨石间,独有一块三尺见方的平整石板,恰似天造凳席。番兵似有话说,正欲开口,王铁心却是虎目一瞪,指尖暴戾指向那块顽石,“你们要违抗军令吗?”。
番兵们咬牙发力,石板上凝结的露水被蹭得四溅,终将其拖至槐树荫下。王铁心一屁股坐下,继续啃着手中的烤羊腿,油腻的汁水顺着他的嘴角在青石板上洇出蜿蜒油痕。
此时,阿月和鸭蛋儿刚刚相会,再回头看向王铁心一行,屏气凝神,盘算着如何悄无声息地遁走。
便要退到芦苇边时,鸭蛋儿实在支撑不住,脚步一个踉跄,“咔”地一声枯枝脆响。
这声脆响惊得鸟雀扑棱飞起。阿月心头一紧,指尖死死扣住鸭蛋儿手腕,疾声道:\"随我退!\"二人身形似山间惊鹿,在苇叶摩擦声中疾掠。风刃般锐利的长发扫过水面,荡开细碎涟漪,转瞬便没入芦苇迷阵。
雪牙像团会动的雪絮,从阿月沾满芦苇碎屑的衣襟里支起毛茸茸的小脑袋。那双琥珀色眼睛警惕地睁得滚圆,瞳孔深处泛起细碎的金色波纹,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低鸣。
异响惊得王铁心霍然起身,长刀骤然出鞘。
他目光扫过颤动的苇丛,暴喝声震得山谷嗡嗡回响:\"哪里跑?!\"
番兵们霎时刀剑出鞘,甲胄碰撞声与靴底碾碎碎石的闷响交织,猛地朝芦苇荡席卷而去。最前列的兵卒已能看见苇秆上晃动的鸭蛋儿衣角,寒芒骤起,数支弩箭带着破空啸声刺入芦苇丛。
阿月身形灵动,在芦苇荡间疾掠穿梭。她足尖轻点枯茎,凭着耳畔风声与身后追兵的碎语交织,将敌人的方位牢牢锁在脑海。鸭蛋儿拼命缀在她身后,呼吸已撕扯成断续的喘息,却仍咬紧牙关,任疲惫如潮水般淹没四肢。
忽见前方岩壁生出一处凹陷,阿月眸中银光骤亮,拽着他侧身挤入石隙。凹穴狭小如棺,二人脊背相抵,连呼吸都凝成细丝。
追兵的沙沙脚步声渐织成网,夹杂铠甲金属的冷冽碰撞。她攥紧匕首,刃面在漏进的斜阳里映出她鹰隼般锐利的眼神。雪牙整个身子紧绷成弓形,四爪深深抠进潮湿的岩壁缝隙,尾巴却软软地垂在鸭蛋儿手边,随着阿月急促的呼吸轻轻摆动。
雪牙似通灵性,喉间低吼渐次凝成一线,绒尾收作铁鞭,雪耳抿作柳叶,紧贴阿月脊背。忽闻一声大喊:\"汉人细作在此!\",原来是手中拽着鸭蛋儿,踏雪无痕的本事在泥地里没法发挥,还是留下了些许印子。
阿月长睫一颤,已知退无可退,身形暴起如鹞子翻身,衣袂带起残叶,恍若一道乌色惊鸿掠出岩凹。
\"尔等鼠辈,也敢猖狂!\"她清叱如碎玉,寒匕舞动间,银弧织成罗网。王铁心狞笑凝于唇角,长刀抡圆,刀风裹挟砂砾,直劈面门。阿月却似风中柳絮,左掠右避间,衣角分毫未损。待得对方旧力将尽,她忽如鬼魅欺身,匕尖挑灯花般直取喉间,疾如流星坠地。
刀锋相撞,金铁交鸣震得四野鸦飞。王铁心虎口发麻,未及变招,却见乌影已至丈外。鸭蛋儿强提一口真气,藏在袖中的石子破空而出,虽腕力虚浮,也似乱箭袭扰敌阵。雪牙更如雪中白刃,纵身扑向最近的番兵,利爪撕开皮甲,血珠溅上银毫,衬得兽瞳更为耀眼。
金铁交击,寒光如雪,血珠溅上枯苇。雪牙在敌阵中腾挪如电,银毫所过之处,必见血线迸裂,却引得更多长矛攒刺。阿月寒刃翻飞,在番兵阵中织出一道银色屏障,一时却也难破敌军阵严密。
有着番兵掩护,王铁心刀势愈狠,却是刀刀劈向露出疲态的鸭蛋儿,阿月看得心焦,抱起鸭蛋儿急退,心里默数着脚下青石板。“莫踩第三块松动的青石板——那是木征部落设的生死门。”
\"小心脚下!\"忽听得鸭蛋儿嘶声提醒,话音未落,阿月左足已踏中青石暗阵。机簧咔嗒作响,地脉震颤间,寒铁尖刺破土而出。她眸中精芒暴涨,竟不退反进,借刀背击地之力飞燕掠空,寒刃横扫间斩断数根铁刺。
雪牙纵身跃上她肩头时,阿月却再无力可凭,任由两人一兽的身影坠入黄河怒涛之中。
激流撕扯衣襟,阿月死死搂住被激流冲得些许神志不清的鸭蛋儿,以脊背抵住暗流冲击,就在雪牙四爪如钩,银牙紧扣她衣领,在漩涡中竭力向上挣游。
水底暗礁如刀,刮破阿月小腿时,血线瞬间被湍流吞没。鸭蛋儿状况不明令她愈发心焦。
她咬破舌尖以痛楚提神,忽觉雪牙爪牙并用,硬拽自己,竟是小灵兽识得黄河水性,寻到了水下暗流缝隙,正拼死拽她逆流而上。
黄河浊浪滔天,咆哮声震耳欲聋。王铁心望着那两道身影被怒涛卷入的刹那,仿佛龙首巨浪张开血盆大口将猎物撕碎,嘴角掠过一抹阴鸷的笑意。
他猛然转身,长刀铿然归鞘,朗声喝道:“看到了吧,他们就是汉人细作!这下掉进黄河,也算是他们的报应!”
番兵们早已被骇人的水势惊得面色发白,此刻闻言,皆缩了缩脖子,交头接耳间满是惊惧,亦无人敢下水查看。
王铁心冷笑一声,故意将长刀在鞘中重重一顿,“走,回去禀报!就说汉人细作畏罪投河了!” 言罢拂袖而去,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身后众人如蒙大赦,簇拥着他匆匆离去,唯余黄河浪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