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重朝立于廊下,行走间腰间九环金带叮当相击。“岚儿,带两位走后山石径往谷地探查,我且去应付官差。”
白岚正欲转身离开,却见白重朝将佩剑扔了过来。“岚儿,持吾剑护持贵客,若遇宵小,亦可除之。”
白岚玉指轻扣,稳稳接住缠着靛蓝布料的剑柄,竹竿往腰间一插,抽剑在掌中转了个花,却见剑体凝如雪瀑,通体泛着幽幽的青霜色。
“爹爹放心,女儿定护得两位周全。”言罢拽着阿月便走,靴底在青石板上踏出细碎冰花,鸭蛋儿跌跌撞撞紧随其后,眼尾余光瞥见一堆官差急急奔入山门,白重朝负手而立,身影在门廊下渐渐缩成雪地里的孤松。
谷口风雪如刃,割向来人面目。白岚手中长剑回转,剑穗轻摇,将扑面雪霰震退三丈。她侧身轻笑,剑尖挑雪:\"我爹这柄剑唤作拂雪,不惧寒气侵蚀,分雪最是好用。\"随后摸着剑身左右打量,“这么多年了,可是第一次舍得给我呢。”
剑光扫过,积雪如被无形巨力牵引,分向两侧,露出底下斑驳青石。“从这里下去便是了。”
山路之上遍布坍塌石墙,残垣上石面剥落,露出不少刀尖击打的痕迹,如星图一般。白岚忽然驻足,拂雪轻点地面,剑尖所指处,冻土上斑驳黑斑若隐若现。“爹爹每年都来清扫。”
转过石墙,数座坍塌的毡房基址如伤口般撕裂雪地。暗红陶片散落得到处都是,釉色在雪光中泛着妖异的光,炸开的焦黑至今仍在岩壁上依稀可见。
再往深处看去,冰崖如巨鲸横卧,崖下冰窟泛着幽蓝光芒,洞口冰棱如水晶蛛网。冰窟上方,数只寒鸦盘桓不去,鸣声如铁器相击,惊起团团雪雾。
墙根处斜插着半截断戟,铁刃上凝着的冰棱足有尺长,戟尖所指方向,冻土里嵌着半片带血的青莲花瓣,花瓣边缘焦黑如被火吻过,正是华山弟子衣饰上的纹样。
冻土下每隔数步便能触到锈蚀的暗器,什么透骨钉、狼首镖、淬毒弩箭,皆是被风雪磨去了锋芒,却在冰层下密如蛛网。白岚的竹竿尖挑开一处冻硬的血渍,那血渍呈放射状凝固,中心处嵌着半枚崆峒派的令牌,令牌已被掌风震裂,却仍系着褪色的月白丝绦,绦尾还缠着几根断发。
最为惊心的是排冻在冰层中的脚印,宋军布鞋与西夏战靴交错重叠,或见深深陷入冻土,鞋底纹路里嵌着碎裂刀刃,或见拖着长长的血痕,从毡房残垣一直延伸至冰窟,血渍在冰层下冻成暗红的河,映着冰壁上密密麻麻的剑痕,恍若无数苍白血手在抓挠苍穹。
行了半晌,来到一处驻地,却见残毡上的月白绣纹已被风雪啃噬得支离破碎,唯有门楣处半幅褪色的“华”字旗角,还在风中晃着当年的剑意。
“岳师伯的帅帐便是在这儿了。”白岚蹲下身,竹竿敲了敲毡房上的积雪,“爹爹说那日岳师伯中剑时,血溅在雪地上,红得像开错了季节的梅花。”
白岚的竹竿顿在毡房立柱旁,柱身半人高的位置,“岳师伯遇刺时,曾以剑撑地。”白岚的声音轻下来,对着竹竿处拜了一拜。
阿月只觉心头一热,踩着吱呀作响的冻土上前,用手拂过那里的积雪,却脚边积雪下泛着微不可察的紫黑。
先忙往下探去,左右翻覆之下,竟露出了土壤表面细密的蚀痕 —— 那些斑点像被火舌舔过的焦土,依稀能闻到冷冽的腐铁腥气。
“我中过此毒!”阿月忽然开口,“穆师姐替我疗伤时说过,这是西夏狼卫的狼毒。”
“若狼毒入地三年,土色必呈紫黑,且寸草不生。”阿月接着说,“幸而她曾有一位学医的师兄专研过此毒,我才能保住性命。”
鸭蛋儿凑过来,用冻红的手指扒拉着土粒,“和阿月姐臂上的瘀血一个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