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底的晨雾裹着槐花香,李语秋将最后一块槐花糕放进竹屉时,听见檐下传来竹刀刮削的脆响。
她抬头望去,夷半刻正刮着新的钓杆,晨光穿过他花白的鬓角,在竹竿上投下细碎的金斑,那是他们这三十年平静岁月的模样。
李语秋想起夷半刻说几日没见荤腥,要钓条大鱼给自己和小满补补,脸上就挂上了止不住的笑意。
灶膛里柴火噼啪作响,小满蹦蹦跳跳跑进来,怀里抱着沾露的野莓。
\"阿爹讲故事!\"她扯着夷半刻的衣角撒娇。
夷半刻蹲身将她抱起,指着院中老槐树:\"瞧这槐树,三十年前都没你这个半大小人高。\"
李语秋笑着添了句:\"那可都是你爹一棵一棵栽的,那时候我身上有伤,可使不得劲,只能看着他忙里忙外。\"
暮色渐浓时,三人坐在槐荫下剥野菊。小满忽然指着谷口惊呼:\"有火光!\"
李语秋皱眉望去,远处山道隐约有几点火星闪烁。夷半刻握紧她的手:\"怕是商队夜行,莫要惊了孩子。\"
深夜,李语秋被异响惊醒。窗外槐叶簌簌作响,她翻身摸向枕边弯刀,才想起自己的弯刀早拿去和商队换了种子,不及疑惑为何这么多年过去自己还留着这个习惯,便拎起菜刀要出去一探究竟。
夷半刻连忙按住她,温柔地说:\"许是野鹿撞了篱笆,我去看看就好。\"话音未落,就听远处传来纷杂的马蹄声,夹杂着金属撞击的悲鸣。
谷口的火光如流星般坠入崖底时,尚未睡下的小满正蹲在溪边专注地捉着萤火虫。夷半刻抄起竹筐冲过去,却看见十余骑铁甲军已冲过槐树林,马蹄溅起的水珠混着血污。
\"西夏狗贼!\"为首宋军将领挥刀砍向逃窜的党项人。
刀刃掠过小满脖颈时,李语秋的菜刀堪堪抵住刀锋。三十年未动的内力如死水一般运不起分毫,刀刃相击的震颤震得她虎口渗血。
\"阿娘!\"小满扑进李语秋怀里,西夏军的箭雨却已倾泻而来。夷半刻用竹筐护住女儿,箭簇穿透筐身扎进他右肩。李语秋嘶喊着挥刀,却只能看着小满被战马撞飞,头颅撞上溪边青石。
\"不——!\"她踉跄扑向女儿,宋军统领却拽住她的党项发髻:\"西夏奸细休走!\"李语秋抬头,看见丈夫被两名西夏兵按在地上,竹刀抵住咽喉。
\"住手!\"在她绝望的嘶吼中,内力竟如春潮般涌起。菜刀掠过宋军脖颈,鲜血溅上小满惨白的脸。夷半刻砍断西夏兵手腕,却救不回被战马踏碎的女儿。
一缕晨曦轻巧地探进谷底,李语秋抱着小满的尸体坐在槐荫下。
三十年的平静如琉璃般碎裂,她轻轻为女儿阖上双眼,生怕动作稍大惊醒了这熟睡的孩童。待指尖颤抖着抚到女儿的伤口时,眼泪再也止不住,空气中只传来她似有若无的啜泣。
夷半刻连肩头的箭簇也未拔下,血滴不停滴落在编了一半的竹筐上。
远处宋军与西夏军仍在厮杀,喊声震得槐叶纷纷飘落,他头痛欲裂,仿佛面前的一切都是碎裂,兵士的喊杀声和李语秋的啜泣都离他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