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靴底的铁钉刮过墙缝,党项武士的弯刀已劈至鸭蛋儿面门。
刀刃未至,刀风先割裂空气,少年急将怀中半块羊脂奋力掷出,油脂撞上刀刃竟迸出\"铮\"的一声脆响,腥膻气浪裹着碎肉沫扑面。
他借力侧身旋避,后腰重重撞上坍颓的酒肆残墙,一口闷血喷溅在了青石砖上,混着酒糟碎瓦染红青石砖缝。
墙根处那枚松动的青砖突地撞入眼帘。
这是他掏麻雀窝时拿出的砖块,这砖缝后面便是塌了一半的枯井。
刀风向鹰扑小鸡一般裹挟着腥膻味迎面袭来,鸭蛋儿猛力推倒砖垛。
\"哗啦啦\"青砖倾泻如瀑,惊起墙缝中栖息的蝙蝠群,\"哗啦啦\"振翅声与砖石坠落的闷响交织成一片。党项人收势不及,与少年一同被卷到井口。
腐臭潮气呛入肺腑,井壁苔藓滑腻得像是浸出猪油的肥肉。
鸭蛋儿蜷身贴壁下坠,扣进砖缝的指尖传来黏腻的触感,原来是指尖磨出的血痕渗入苔缝,蜿蜒得如同蚯蚓爬过朽木。
\"小耗子!\"党项人怒吼着向下跃去,声浪震得井口空气一滞,靴底朱砂钉刮过井壁溅起火星。
月光自井口漏下,鸭蛋儿仰头瞥见对方腰间转运司铜牌,牌面朱漆斑驳如干涸的血,竟与醉驼泉那些驴车漆色分毫不差。
少年心尖猛颤,指甲抠入砖缝更深,鲜血顺着苔隙滴落,在月光下凝成暗红珠串。
井底积水没至脚踝,腐草浮萍在月光中泛着鬼火般的幽绿,恍惚间如有白骨森森。
鸭蛋儿刚站稳身形,头顶已传来砖石坠落的闷响。他闪身避开砸落的青砖与劈下的刀锋,却觉背后已抵上潮湿井壁,再无退路。
党项人砸入积水激起腐泥,泥水未及落地便纵身跃起,弯刀抵住少年咽喉,\"跑进死井的耗子,连骨头都得嚼碎!\"
刀锋寒意贴近肌肤,鸭蛋儿却不慌张,感受着井底流动的暗涌,以及潮气中夹杂着的铁锈腥味。
他猛蹬井壁借力,在党项人挥刀劈砍的刹那翻身滚入水洼。
弯刀劈入砖缝的刹那,少年拽动水下锈铁环。
弯刀劈入砖缝的刹那,少年用力拉起水下凸起的铁环——这是七岁那年,他在井里躲避山匪时发现的机关。
\"咔嗒\"机簧响动,井底砖墙轰然翻转,砖缝中尘封多年的蛛网纷纷碎裂,蛛尸混着腐尘扑簌簌落下。党项人踉跄跌入暗格,鸭蛋儿趁机攀上翻板。
月光自井口倾泻,照得对方弯刀泛着幽蓝冷光,恍若浸透千人血的修罗刃。刀柄缠着的红缨在潮气中凝成黑痂,晃动起来便显得有些滑稽。
\"原来官库的蛀虫...都是你们养的!\"向上攀爬的鸭蛋儿不忘回头讥笑。
党项人却怒吼一声,猛地将砖板丢了过来。
虽然没有砸中,但是这势大力沉的冲击也使鸭蛋儿再无力攀附本就光滑的井壁,掉入了因拉动机关才得见天日的井底暗河,在铁栅闭合的巨响与党项人咒骂声中昏昏沉沉落了下去。
暗河腥冷刺骨的水流裹住少年,腐鱼鳞片刮过肌肤,激得他浑身寒毛直竖。鸭蛋儿咬牙屏息游出暗河,跌跌撞撞扑向甬道。
\"小耗子,我野利小石对天起誓,绝不会放过你!\"催命般的铜铃忽自远处传来,党项人沙哑的誓言在卦符甬道中回荡。
鸭蛋儿拼尽最后气力拽动暗河外的青铜拉环,整条甬道轰然坍塌。碎石如暴雨倾泻,将党项人的咒骂声埋入地底。
少年跌跌撞撞逃出地宫,虚脱地躺在荒地上大口喘气,月光照在这泡水带伤的少年身上,冷得像刀子割肉。
月光下却见三具驴车残骸散落周遭,漆色剥落的厢板间,暗红血渍早已凝结,似被风沙吹干了百年的陈血。车辙深陷沙地,显是遭劫多日。
远处忽有驼铃急响穿透夜色,却是醉驼泉的车队正疾驰出镇,车灯如流火,碾碎大漠的寂静,风卷着砂石,挟着远处车队中押运镖师急促的低喝。
碎雪般的沙砾裹挟着凛冽夜风掠过驼队,车辕铜铃在狂沙中迸出细碎的颤音。
阿月紧贴赭红色岩壁伏身,狐裘领口散出的檀香与腥咸风沙在喉间绞缠,她指尖摩挲袖中淬毒银针——顿了一下,忆起昨夜换下的毒囊此刻正静静躺在鞍袋里。霉粮掺毒,不能坏了证物。转而抽出缠着麻绳的青铜镖,镖尾红缨在月色下好似血梅。
\"动手!\"她低叱一声,腕间银镯迸出清泠脆响。二十道黑影自崖顶骤雨般跃下,浸油绳索精准缠住骆驼前蹄。
当先的党项汉子尚未发出惊呼,便被巨力拽得踉跄跪地,缰绳在冻土上拖出火星。受惊驼群乱作一团,歪斜毡车中滚落几袋霉变粟米,在月下泛着可疑的青灰色。
混乱中阿月足尖点地掠出,弯刀在半空划出凛冽弧光,刃背精准撞向驾车汉子的腕骨。西域官话裹挟沙砾质感,\"粮车留下,人可滚。\"
话音未落,却见毡车帘幕猛地掀起,藏身其中的党项武士提刀扑来,靴底朱砂钉擦地迸出火星。
阿月旋身避开,刀柄重击对方肘窝,弯刀\"当啷\"坠地。
她俯身拾起名牌时,指尖触到熟悉的狼首图腾,这是西夏野利部的标志。冰凉的青铜上凝着霜露,念及今日自己不在镇上,不由担心起鸭蛋儿安危。
\"捆粮车,速撤!\"她甩出缠丝银索勾住崖顶藤蔓。东南方突然传来三声断续的号子,那是陇东镇方向的求援信号。
风沙骤然转向,扑打岩面如呜咽。阿月望着满地狼藉的截获现场,新粮霉变的酸腐味与酒坛血腥气混成一股浓稠的浊气。
\"头儿,衙役马蹄声近了!\"催促混着远处犬吠。阿月却猛地转身,狐裘在夜空中划出灼眼的赤色弧光。
\"你们带粮先走,我回陇东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