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皇后被狼卫押解而去。
兴庆宫大殿内,李语秋满心皆喜,能重见父皇,往昔所历千难万险,似乎都有了值得。
她双眸泛红,声音微颤,忙不迭地向皇帝李谅祚陈说梁皇后的累累罪行。
从其与泾原转运使暗中勾结,以霉粮戕害横山军,致使宋廷结怨,到于黑水城制毒,私囤军械,勾结辽国,图谋挑起宋夏战端。
桩桩件件,铁证如山,皆是不可饶恕之恶行。
李语秋言毕,满心期许着父皇能雷霆震怒,严惩梁皇后,还天下以太平。
陈情完毕,李语秋抬头望去,却见皇帝李谅祚只是静坐着,神色平淡,透着一股令人心生寒意的平静。
“语秋,你以为这些事,朕会不知?” 李谅祚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如冰刀般割人。
李语秋听闻,如遭晴天霹雳,双目圆睁,难以置信地望着父皇。
“梁皇后所作所为,皆是朕的旨意。挑起宋夏之战,开疆拓土,成就我西夏霸业,此乃朕之心愿。” 李谅祚缓缓起身,眼神中尽是野心勃勃的光芒。
李语秋只觉天旋地转,如坠冰窖。她不知该如何自处,一直尊崇敬仰的父皇,竟是这一切罪恶的幕后主使。
未等她从这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哐当” 一声,大殿之门轰然关闭,紧接着,殿外传来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似滚滚闷雷,令人胆寒。
须臾,一群身背弯弓、手持利刃的金甲狼卫,如汹涌潮水般涌入大殿。
他们眼神冰冷似霜,透着令人胆寒的杀意,毫不犹豫地朝着赫连雅博和尚留在场中的一干老臣扑去。
赫连雅博见状,大喝一声,拔剑出鞘,剑身寒光闪烁,似寒星坠落。
他身形如电,率先迎敌,剑法凌厉至极,每一剑挥出,都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瞬间便有数名狼卫倒在他的剑下,鲜血溅洒在大殿的地面上,洇染出一朵朵凄厉的血花。
“杀!” 赫连雅博怒吼着,声震大殿。
鲜血染红了赫连雅博的衣衫,洇湿的布料紧紧贴在身上,却丝毫不减其勇。他的眼神中满是不解与愤怒,如一头困兽,殊死搏斗。
狼卫源源不断,如鬼魅般涌来。赫连雅博渐渐体力不支,动作也迟缓了几分。
终于,一名狼卫瞅准时机,合身撞入赫连雅博的怀中,手中利刃全力刺出,直直穿透了他的胸膛。
赫连雅博身躯一震,不甘地倒在血泊之中,双眼圆睁,似有千言万语,却再也无法诉说。
狂风呼啸着席卷过宫殿广场,吹得旗帜烈烈作响,却吹不散战场上那凝实的肃杀之气。
夷半刻手持打狗棍,衣衫早已被鲜血浸透,斑斑血迹在风中凝结,散发着刺鼻的腥味,脸上写满了决绝。
最先冲上来的一批狼卫,个个身形矫健,手中长刀闪烁着寒光。他们配合默契,从不同方向朝着夷半刻攻来,试图以合围之势将他一举拿下。
夷半刻冷哼一声,手中打狗棍如蛟龙出海,猛地横扫出去。
棍身带着呼呼风声,重重地砸在一名狼卫的长刀上,“铛” 的一声巨响,震得周围空气都微微颤抖,那狼卫虎口震裂,长刀险些脱手,整个人也被这股巨力震得后退数步。
夷半刻却无暇顾及这短暂的战果,其他狼卫的攻击接踵而至。
他身形如电,快速侧身闪避,一柄长刀贴着他的脸颊划过,带起一丝血痕。
夷半刻顺势一个转身,打狗棍自上而下劈去,击中了另一名狼卫的肩膀。
伴随着一声惨叫,那狼卫的肩膀折断的骨头竟刺出皮肉,顿时鲜血喷涌,瘫倒在地。
眼见两名同伴到底,狼卫们却是悍不畏死,反而攻势更加猛烈。
他们的刀法狠辣,招招致命,凌厉的杀意顷刻便将夷半刻笼罩。
夷半刻面上青筋暴起,渐渐感到力不从心,身上又多了几道伤口,鲜血不断涌出,染红了他脚下的土地。
此时,一名身形高大的狼卫从背后偷袭而来,手中长刀高高举起,朝着夷半刻的后脑狠狠劈下。
夷半刻似乎有所察觉,在长刀即将落下的瞬间,他猛地向前一跃,同时转身,打狗棍如毒蛇般刺出,直取那狼卫的咽喉。
那狼卫躲避不及,被打狗棍刺中喉咙,顿时鲜血狂喷,瞪大了双眼,缓缓倒下。
没等夷半刻喘口气,又有一群狼卫围了上来,手中长刀挥舞得密不透风。
夷半刻咬紧牙关,运起全身内力,打狗棍在他手中飞速旋转,形成一道防御屏障,暂时抵挡住了狼卫们的攻击。
内力渐渐耗尽,夷半刻的动作也变得迟缓起来。一名狼卫瞅准机会,长刀直直地刺向夷半刻的腹部。
夷半刻想要躲避,却已来不及,长刀深深地刺入了他的身体。恍惚间李语秋忍疼闷哼的面容似又浮现眼前。
夷半刻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强忍着剧痛,抬起打狗棍狠狠地敲在那名狼卫的头上,将其击毙。
已是伤痕累累,摇摇欲坠的夷半刻挣扎着起身,深吸一口气,强提气力,挥舞着打狗棍,朝着大殿的方向冲去。
狼卫们见状,纷纷围堵过来,试图阻止他前进。夷半刻丝毫不惧,有如浴血巨兽全力搏杀。他的打狗棍每一次势大力沉挥动,都逼得狼卫们不敢近前。
“轰。”
夷半刻砸开大殿冲了进来,却再没了力气。狼卫持刀一拥而上,夷半刻无力抵抗,只能任由十数把利刃贯穿自己。
他艰难地转过头,望向跪在地上一脸绝望的李语秋,手中的打狗棍 “哐当” 一声掉落在地,随后缓缓倒下,气息如微风般消散。
李语秋看着夷半刻在自己眼前倒下,只觉天塌地陷,泪水夺眶而出,却已泣不成声。
“把她带下去,准备吐蕃和亲。若敢不从,就地诛杀!” 李谅祚眼神冷漠,如看着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声音中没有一丝温情。
李语秋被关在和亲车队里离开兴庆宫时,贺兰山下的旌旗正卷着血色的残阳。
夷半刻的尸身悬于三十丈高的木杆上,朔风如刀,割裂长空,将那具残躯刮得衣袍翻飞,血肉模糊。
秃鹫盘旋三匝,终耐不住腥气,钢爪撕开他胸腹,喙啄脏腑。
兴庆府的百姓围观如堵,唾沫星子溅湿满地黄土,纷纷传说着这宋人细作蛊惑公主意图谋反的故事。
前些日子的黑水城地窖中,李语秋曾与夷半刻共握那幅羊皮舆图。火折子映着横山粮道如蛛网密布,铁鹞子营的赤色标记似毒虫盘踞。
如今她蜷在囚车中,听着车轮碾过石板的声响,恍如碾碎了自己二十年的年华。暮色渐浓时,押解队伍终于停歇。
狼卫首领解开她桎梏,将半块冷馍掷在她脚下:\"最后一程了,吃饱了好继续上路。\"
李语秋望着馍上凝结的冰碴,忽觉喉间有温热的腥甜涌上来。
她想起夷半刻说的那句\"但求苍生免于刀兵\",想起赫连雅博斩断狼卫刀柄时飞溅的火星,想起自己刺破野利小石咽喉时他瞳孔里碎裂的恐惧。
她明白了,话本里的所谓侠客,夷半刻口中的所谓侠义,在乎的从来不是江湖恩怨,而是天下万民碗中的一粒粟米,身上的一缕布帛。
李语秋袖中暗藏的信鸽突然躁动起来。这自小驯养在兴庆宫里的灵禽,竟在这时挣开束缚,振翅飞向囚车顶棚。
李语秋倏然起身,指尖轻颤着撕开衣襟,将那张浸透汗渍的羊皮图卷塞进鸽足铜管中。
信鸽扑棱着穿过狼卫的刀网,在暮色中划出一道银线,如流星坠向东南天际。
\"拦住它!\"狼卫首领的怒吼声在车外回荡,李语秋拔下髻间金簪,反手刺入心口。
鲜血溅上波斯地毯,在九重宝相花纹上绽开,宛若孔雀。“半刻,走慢些,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