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城外的戈壁滩上,夜风裹挟着焦糊味呼啸而过。李语秋踉跄着扶住被震碎的城墙,身后传来军械库坍塌的轰鸣。夷半刻用丐帮特有的步法带她跃过火海,两人滚落在沙丘后,呛人的硝烟仍不断从鼻腔灌入。
李语秋剧烈咳嗽着,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夷半刻急忙撕下自己半片衣襟掩住她口鼻,却瞥见她左臂伤口深可见骨,火药碎屑混着血沫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李语秋试图将沾满火药碎屑的袖口撕成布条时,手指因剧痛而微微发颤。
夷半刻见状扯下自己的衣袖,\"军中惯用的缠臂止血法,忍一忍。\"布条绕过李语秋伤口时,他刻意避开她那痛得扭曲的脸,只专注将布条一圈圈缠紧,直到鲜血渗出布缝的速度慢下来。
李语秋额角汗珠不停滴落,却只是闷哼一声。
晨光熹微,额济纳河的水面泛着鳞光,小鱼跃出水面呼吸着清爽的晨风,偶尔撞得芦苇来回摇晃。
李语秋面色苍白,左臂的伤口处紫黑血迹隔着缠紧的布条若隐若现。
李语秋倚着湿冷的岩石,从怀中掏出穆姑娘临别时留给她的药瓶,指尖刚触到瓷瓶便是一颤——药粉早已在昨夜激战中撒了大半。
将药瓶收起,李语秋深深吸了口气,终于开口道:“夷兄,我有一事隐瞒已久,如今不得不说了。”
“请讲。”
“其实,我不只是西夏统兵的狼主,也是西夏的公主。”李语秋眼神复杂,缓缓说道。\"家父便是当今的西夏皇帝李谅祚。\"
李语秋望着河面跃动的鱼群,声音轻得像要散在风中。夷半刻正欲包扎自己掌心的伤口,闻言猛地抬头,却见她耳后淡疤在晨光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那是这位西夏公主曾为父王挡箭留下的伤痕。
“我虽是公主,却非宫中所出,母妃早逝,梁皇后早视我为眼中钉。”
夷半刻苦涩一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怕你知道我的身份后,不得不离我而去。毕竟,你是中原侠士,而我……”
晨风忽然卷起一阵疾沙,吹散李语秋鬓边的碎发。夷半刻这才看清那道淡疤的形状——像极了敦煌石窟里的飞天飘带。他默默撕下自己衣襟最后一块好布,蘸了河水细细擦拭她的伤口,\"无论你是狼主还是公主,我夷半刻今后认的,都只是你李语秋这个人。\"
李语秋眼中泛起泪光,却倔强地仰头不让它落下。他总是向往着中原话本中的\"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却不知自己早已将这份情谊刻进骨髓。
\"我们必须尽快前往兴庆府,面见父皇。\"李语秋摸到左臂伤口处药粉已失效,毒血正沿着经脉蔓延,\"梁皇后暗中掌控黑水城军备,勾结泾原转运使意图挑起宋夏战争……若不能揭穿他的阴谋,两国便又要如之前那般生灵涂炭!\"
夷半刻点头:“好,我们即刻出发。只是,你的伤势……”
李语秋摸了摸左臂的伤口:“无妨,穆姑娘的药粉虽然失去了效果,但暂时还能压制住毒性,待进了城,再按方寻药不迟。我们必须抓紧时间,不能耽搁。”
薛无能干瘪的掌心紧攥那柄血渍斑驳的弯刀,刃上犹凝着李语秋的紫黑毒血,散发着令他不悦的阴诡气息。待寻至野利小石帐前,但见正在为没寻得狼主踪迹大发雷霆,用皮鞭狠狠抽着打传令的狼卫,案上茶盏皆被扫落在地。
薛无能阴恻恻一笑,将弯刀横于野利小石眼前,躬身道:\"将军且观此物。”
野利小石一惊,“这是李语秋的弯刀,从不离身,你从何得来!”手上动作也停了下来。
薛无能不紧不慢摆了摆手,狼卫赶紧连滚带爬离了帐篷。
“狼主在黑水城与毒龙相斗时所用之刃,我亲见其被毒龙噬骨,蝎群围困,现下早已葬身蝎腹,在这黑水城下安眠了。\"
野利小石接过刀柄,指尖抚过刀身镌刻的西夏密文,眉峰骤拧。忽将刀刃拍回案上,冷笑道,\"薛无能,你当本将是三岁娃娃?仅凭一柄旧刀,便想让我信你!\"
薛无能阴恻恻地呵呵笑着,\"狼主伤重时五指痉挛,连刀刃都握不稳,我才能夺得此刀!那毒龙的凶猛将军也是晓得的......\"
野利小石拂袖打断其言,瞥向案上弯刀,\"算了,料她没死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了,今日就信了你说的。你也算了结了我一桩心事,可别让自己也成了那些毒虫的饵料。\"言罢收起弯刀大步走出账外,靴底碾过碎瓷,发出清脆裂响。
望着野利小石离开的背影,薛无能牙关紧咬,指甲掐入掌心。待帐中只剩他一人时,忽从齿缝迸出狠话:\"李语秋、夷半刻,你们都是我的!\"身后挂在账里的刀刃上映出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恍如地狱恶鬼。
“整军,回兴庆府!”大帐外传来野利小石的大声呵斥和纷乱的脚步声。夜风卷动帐帘,薛无能身后满地碎瓷,却似森森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