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蛋儿再睁眼时,鼻腔里灌满浓烈的皮草腥膻味。
他蜷在驼毛毡毯堆里,头顶悬着摇晃的铜铃,身下驼车颠簸得如同摇篮。
裹身的狐裘被收起在一边,身上的破袄被垫在脑袋下面权作枕头,取而代之的是件褪色的青绸袍子,领口还沾着些许血渍。
\"小公子你醒啦?\"赶车的老汉递来羊皮水囊,络腮胡子沾着草屑,\"你晕倒在镇子西头,浑身是伤还裹着狐裘,要不是咱们老马饮水时寻得,怕是早就成荒郊里的野鬼了。\"
鸭蛋儿没日没夜躲着搜查的官兵寻了阿月姐三天未果,裹着狐裘虚脱在路边,商队的老人们只道是遭了山匪的哪家公子。
鸭蛋儿灌了几口凉水,喉头灼烧感稍减,对老汉露出感激的神色。
他瞥见车外黄沙漫卷,商队二十余辆驼车正缓缓行进,每辆车都插着\"驼峰\"的赭红旗帜。
鸭蛋儿从老汉口中得知,这是一支从西域倒卖皮货的商队,这条商路跑了十数年了,这几年西夏总在西域打仗,生意也越来越难做了。
\"伯伯,咱们的车队不是走官道吗?\"他佯装懵懂。
老汉眼神闪躲:\"官道...我们前些日子得了风声,官道近日来了一支军爷,扣了好些车队了,咱们这批货压不得了,就只能走旱路抄近道。\"
和老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驼铃忽然急促起来,前方烟尘中涌出十余骑铁甲军士。为首校尉勒马横刀:\"走野路的商队?\"他鹰隼般的目光扫过车队,最后定格在鸭蛋儿身上,\"那少年可是你们的人?\"
老汉慌忙递上腰牌:\"回官爷,这是咱们在镇子西头救的小公子,遭了山匪晕倒在路边。\"
校尉翻身下马,靴底铁钉刮过沙地:\"遭山匪?\"他用刀面拍着鸭蛋儿的脸,上下打量一番,\"这伤可不像山匪干的。\"
鸭蛋儿瞳孔骤缩——那校尉腰间挂着转运司的牌子。
校尉忽而冷笑:\"泾原的新粟被勾结西夏的商队换成了霉谷,害死了不少横山军,你们这商队着实可疑...哼,是不是该跟我们走一趟?\"
\"官爷明鉴!\"老汉掏出银锭塞进校尉袖口,\"咱们只是跑腿买卖皮货的,西边商路走了十几年,一路上的官爷都是认识的,霉谷之事实在不知情啊。\"
校尉掂了掂银锭然后收入怀中,忽然变脸:\"如今西夏奸细混入商队,转运司粮草被劫,你们这赭红旗帜...倒像是给党项人引路的。\"
沙暴骤起,校尉抽出腰间铜牌:\"本官接到密报,有商队勾结西夏作乱,今日便拿你们去转运司衙门对峙!\"
军士们挥刀劈断驼车绳索,砍杀赶跑骆驼,骆驼受惊暴起,载着皮货的驼车顷刻间散乱。
鸭蛋儿和商队上下被粗绳捆住双手,扣住粗绳的铁环硌得手腕生疼。
他回头望去,未被押解的驼车在风沙中渐行渐远,赭红的旗角在沙海中飘摇,看起来就像熟油上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