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浩蜷缩在出租屋的书桌前，台灯将泛黄的计算器照得发亮。他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满数字：“犀浦 89㎡总价 76 万，首付 15 万，公积金贷款 61 万，月供 3000……” 笔尖重重划过 “首付缺口 5 万” 几个字，在纸面戳出破洞。
暮色裹挟着潮湿的雾气漫进窗户，李君浩盯着手机通讯录里 “林丹” 的名字，反复摩挲屏幕边缘。上周同学群里，林丹发了新家的装修视频，落地窗外的锦江夜景流光溢彩，和他这间堆满纸箱的出租屋形成刺眼对比。深呼吸三次，他终于按下拨号键。
“君浩？稀客啊！” 林丹爽朗的声音混着装修电钻的轰鸣传来，“怎么想起我了？”
李君浩捏紧矿泉水瓶，瓶身发出细微的挤压声：“恭喜你啊，房子真漂亮。我…… 我也想买房，想问问你的首付怎么凑的？”
电话那头短暂沉默，随即传来挪动椅子的声响：“不瞒你说，我家出了大头，自己攒的只够零头。” 林丹顿了顿，“你和林语雪不是都在工作吗？”
“她去进修了。” 李君浩盯着墙上褪色的地图，犀浦的位置被他用红笔圈了又圈，“现在就我一个人，首付还差五万。公积金贷和商贷哪个划算？”
“公积金利率低太多了，但额度有限。” 林丹的声音突然压低，“你要是急用钱…… 我认识个做贷款中介的，不过利息……”
“不用了！” 李君浩猛地提高音量，惊得窗外的野猫窜进巷子里。他抹了把脸，声音软下来，“我再想想办法。”
挂断电话后，李君浩瘫在吱呀作响的木椅上。台灯的光晕里，计算器屏幕泛着冷光，笔记本上 “首付缺口 5 万” 的字迹被反复描粗，墨迹在纸面晕染成模糊的黑团。楼下夜市传来烧烤摊的吆喝声，混着林语雪临走前说 “我只是想和你并肩站在更好的未来里” 的回响，在闷热的空气里发酵成酸涩的味道。
他抓起笔在纸上胡乱划动，突然将计算器砸向墙壁。塑料外壳裂开的瞬间，那些关于期货暴富的弹窗广告又在脑海里浮现，小糖发来的 “稳赚不赔” 几个字，此刻正随着墙上摇晃的光影，在天花板上扭曲成狰狞的笑脸。
窗外的雨砸在空调外机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李君浩摸出烟盒，却发现里面早已空空如也。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 网页推送的财经新闻里，“期货暴富”“一夜翻倍” 的标题刺得他眼睛生疼。
深夜十一点四十二分，李君浩的出租屋被电脑屏幕的冷光照亮。窗外的雨丝斜斜掠过路灯，在玻璃上划出一道道模糊的水痕。他机械地滑动着网页，购房论坛里 “首付不够怎么办” 的帖子刷了一页又一页，直到右下角突然跳出一个闪烁的弹窗 —— 猩红色的 “一夜逆袭” 字样在黑色背景上格外刺眼。
鼠标箭头悬在关闭按钮上，迟迟没有落下。
“叮 ——” 对话框自动弹出，昵称为 “小糖” 的头像欢快地跳动着，对话框里飘出粉色气泡：“李哥！今晚原油 EIA 数据公布，老师带单收益 12% 哦～” 末尾还跟着三个金灿灿的元宝表情。
李君浩喉结滚动了一下，打字的手有些发颤：“我只有 5 万，能做吗？”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他仿佛看见林语雪抱着画具离开时，后颈露出的那截苍白皮肤。
消息秒回的震动让手机在桌面弹跳起来：“天呐李哥你太幸运啦！” 一连串惊叹号后跟着三个欢呼表情，“刚好今天开放小额绿色通道！我们王老师可是十年操盘老手，跟着指令操作保准稳赚不赔！”
紧接着，一张交易截图甩了过来。密密麻麻的数字中，“净利润 83,650 元” 的红色字体被特意用红圈圈住，交易时间赫然显示是三天前。李君浩的瞳孔微微放大，他数了数那些零，又摸了摸口袋里皱巴巴的工资条。
“可是……” 他刚打出两个字，对方立刻发来语音，甜腻的女声像裹着蜜糖：“李哥你放心！我们平台和招行深度合作，资金安全有保障～您看，” 新消息附带了几张在招行 App 操作的截图，“直接通过银行端口入金，绝对正规！”
李君浩盯着那些熟悉的招行界面，紧绷的肩膀渐渐放松下来。屏幕蓝光映着他发青的下巴，他想起父亲在电话里的冷言冷语，想起林语雪说 “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 时决绝的眼神。
“真的能行吗？” 他最后一次确认。
“李哥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吧！” 小糖发来一个拥抱的表情，“明天上午十点有场直播课，老师会亲自讲解操作策略。您先开个户，我帮您申请特别指导名额～”
窗外的雨突然下大了，雨点砸在空调外机上发出密集的声响。李君浩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光标，手指悬在键盘上方三秒后，重重按下了回车键。在输入银行卡密码的那一刻，他没有注意到，截图里所谓的 “交易记录”，日期栏的 “2016” 年份数字，边缘带着细微的锯齿。
清晨七点，闹钟第五次响起。李君浩伸手胡乱按停，眼睛却死死盯着手机屏幕 —— 螺纹钢期货的 K 线图正在缓慢上扬。他胡乱抹了把脸，抓起西装外套就往公司赶，连领带都歪歪扭扭地挂在脖子上。
办公室里，同事小王凑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浩子，昨晚又熬夜了？你这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了。”
李君浩头也不抬，手指在键盘上快速刷新着交易软件：“没事，最近在研究点投资。” 屏幕上的数字突然跳动，他猛地坐直身子，呼吸急促起来。
“叮 ——” 手机弹出消息，是客服小糖发来的：“李哥，原油期货今晚有大行情，老师建议重仓！” 李君浩咬了咬牙，偷偷打开信用卡 App，将最后可用的 2 万额度全部转入交易账户。
中午休息时间，林语雪打来电话。“浩子，我这边快结业了，等我回去……”
“我现在忙，晚点说。” 李君浩盯着电脑屏幕上跳动的大盘，语气烦躁，“你别总想着这些，我正想办法赚首付呢！” 没等林语雪回话，他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深夜十二点，整栋楼只剩李君浩房间的灯还亮着。他死死盯着电脑屏幕，眼睛布满血丝。“买！全仓买入！” 他对着空气嘶吼，手指在键盘上疯狂敲击。账户里的数字开始疯狂跳动，红色的盈利数字不断攀升，他的脸上露出扭曲的笑容：“哈哈哈，又赚了！林语雪，等着瞧，我马上就能买大房子了！”
凌晨三点，闹钟准时响起。李君浩一个激灵坐起来，抓起手机查看行情。突然，K 线图毫无征兆地开始暴跌。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指颤抖着疯狂点击 “卖出”，却怎么也赶不上价格下跌的速度。
“怎么会这样……” 他喃喃自语，眼睛死死盯着不断缩水的账户余额。这时，小糖发来消息：“李哥别慌！老师说这只是技术性回调，建议补仓！”
李君浩盯着手机，额头上的冷汗不断滴落。
凌晨两点十七分，李君浩的瞳孔突然在黑暗中剧烈收缩。电脑屏幕蓝光映得他面色青白，布伦特原油的 K 线图正以近乎垂直的角度坠落，成交量柱如血色瀑布般疯狂倾泻。直播间里，戴着金色眼镜的 \"首席分析师\" 正挥舞着激光笔：\"家人们别慌！这是主力诱空！现在补仓就是抄历史大底！\"
\"补仓... 抄底...\" 李君浩喃喃重复，喉结上下滚动。他的鼠标悬在交易界面的 \"买入\" 键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手机在桌面疯狂震动，小糖的语音接连弹出：\"李哥快！老师说至少再加 3 万保证金！错过今天再等十年！\"
当第一笔追加资金投入的瞬间，K 线图诡异地反弹了 0.3 个百分点。李君浩的心脏几乎要冲破胸腔，他抓起桌上的凉水一饮而尽，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但这微弱的回升不过是回光返照，紧接着盘面突然涌出巨量卖单，价格如同断线风筝般直线下坠。
\"不可能... 这不可能！\" 李君浩的声音带着哭腔，疯狂点击着 \"止损\" 按钮。然而交易系统却在此刻频繁卡顿，每一次确认都要等待漫长的缓冲。当止损单终于成功提交时，账户余额已经从盈利 2.8 万变成倒欠 1.2 万。
\"李哥别割肉！\" 小糖的消息依旧秒到，附带一张后台资金流入图，\"机构正在大举建仓，你看这资金流向！\" 李君浩盯着那张 pS 痕迹明显的截图，耳边回响起林语雪搬走前的话：\"你眼里现在只有数字，根本看不到我...\"
他颤抖着打开信用卡 App，输入密码的手指在空中悬停了整整三分钟。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远处传来环卫工扫地的沙沙声。当晨光刺破云层时，李君浩终于按下确认键，却发现账户已经因为保证金不足被强制平仓。
归零的界面上，小糖发来最后一条消息：\"市场有风险，投资需谨慎哦～\" 旁边自动弹出的广告写着：\"期货新手必看：如何避免血本无归\"。李君浩缓缓摘下眼镜，用袖口擦拭镜片，却发现怎么也擦不干净 —— 镜片上不知何时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水雾。
此后的日子，李君浩像一头困兽。他不再点开直播间，也不回复小糖热情洋溢的消息，独自守在电脑和手机屏幕前，双眼布满血丝地盯着 K 线图。那些红红绿绿的线条在他眼中幻化成扭曲的面孔，时而狞笑，时而嘲讽。
深夜两点，闹钟第三次响起。李君浩猛地从床上坐起，睡衣早已被冷汗浸透。他抓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仔细分析着每一根 K 线的形态、成交量的变化。“这次应该是顶部了！” 他喃喃自语，果断下达做空指令。然而，市场却像故意与他作对一般，价格不仅没有下跌，反而开始缓慢攀升。
“不可能！”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带着一丝绝望。他死死盯着屏幕，期待价格能突然反转。随着时间推移，亏损数字不断扩大，他咬着牙又补了一笔仓位，试图摊低成本。可市场依旧我行我素，将他的资金一点一点吞噬。
白天在公司，他也魂不守舍。会议开到一半，他偷偷拿出手机查看行情，全然没注意到上司投来的不满目光。同事和他说话，他总是答非所问，满脑子都是 K 线图和那些跳动的数字。
不到半个月，5 万块本金全部亏空。当最后一笔交易结束，账户余额归零的那一刻，李君浩呆呆地望着屏幕，仿佛灵魂被抽走了一般。房间里的空气变得异常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原来我就是那根被收割的韭菜。” 他自嘲地笑了笑，笑声里充满苦涩。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洒进来，照在他苍白的脸上，他终于清醒过来 —— 在这场与市场的博弈中，自己不过是个毫无经验的赌徒。
李君浩深吸一口气，卸载了交易软件，删掉了小糖的微信。他知道，及时止损或许是他在这场疯狂游戏中唯一能做对的事。只是，那消失的 5 万块，以及曾经对买房的憧憬，都随着这场失败的投资，化作了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