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舟静室,温润的星辰木壁流淌着柔和的辉光,天然星纹如同呼吸般明灭,将外界狂暴的空间乱流与窥探彻底隔绝。空气里弥漫着清冽如寒泉的星辰灵气,沁人心脾,却也带着一种无形的重压,让重伤之躯的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隐痛。
云床上,唐天宇依旧昏迷。左臂那狰狞的“蚀星魔金”甲壳在星辉阵纹的持续压制下,如同冬眠的毒蛇,暂时蛰伏。甲壳上那些惨白的眼珠紧紧闭合,表面流淌的粘稠黑气也淡薄了许多,但那种深入骨髓的冰冷邪异感,依旧如同跗骨之蛆,无声地宣告着它的存在。青莲锁元印化作的莲瓣虚影,紧紧包裹着他沉寂的紫府,如同最后的堤坝。
喻文文躺在另一张云榻上,气息微弱却平稳了许多。唐雨薇正小心翼翼地用一方浸润了“九转星髓液”的星纱,轻轻擦拭着她苍白的额头与心口。那星髓液果然神异,一滴化开,便散发出如月华般清冷的银辉,带着纯净的星辰本源生机,无声无息地渗入喻文文枯竭的经脉与神魂。她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一丝微弱的红晕悄然爬上脸颊,体内那株濒临溃散的生命树幼苗虚影,似乎也凝实了一丝,散发出极其微弱的青翠光点。
苍溟盘膝坐在唐天宇床边,如同入定的古岩。葬星古剑横于膝上,灰暗的剑意收敛于内,只余下剑身偶尔流转的一抹沉重幽光。他并未完全入定,神念如同无形的蛛网,笼罩着整个静室,时刻警惕着外界可能渗透的窥探,也严密监控着唐天宇体内那邪秽与封印的微妙平衡。星轨送来的“星露丹”他并未服用,只是任由静室精纯的星辰灵气缓缓滋养着体内与圣王硬撼留下的暗伤。对星海商会,他始终保留着十二分的戒心。
林薇靠在角落的星辰木壁旁,默默运转着粗浅的功法,努力恢复一丝气力。她的左肩,玄骨尸毒的暗绿色毒斑在星辉照耀下,似乎被压制得更深了一些,但毒素锁死的区域依旧僵硬麻木,每一次气血运转都带来钻心的刺痛。
时间在静默中流逝,唯有星辰木壁流淌的辉光,标记着光阴的刻度。
不知过了多久,星轨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静室门口。他依旧是一身月白星辰袍,温润平和,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他身后,跟着那名沉默如影的银剑青年玄影。
“诸位道友安好?”星轨的声音温和地响起,打破了室内的沉寂。他的目光首先落在喻文文身上,微微颔首:“星髓液果然有效,这位姑娘本源溃散之势已遏,生命树幼苗亦有复苏迹象,假以时日,当可稳固根基。可喜。”
他又看向苍溟:“苍溟道友气息沉凝,伤势当无大碍。只是心中郁结,恐不利于道心通明。”他仿佛能看透苍溟深藏的警惕。
苍溟缓缓睁开眼,目光锐利如电,直视星轨:“星使费心。不知对这小子体内邪秽,可有良策?”他指向昏迷的唐天宇。
星轨踱步至唐天宇床边,目光落在那漆黑的蚀星魔金甲壳上,指尖再次萦绕起点点凝练的星芒。这一次,他并未悬停,而是小心翼翼地、隔着寸许距离,引导着星芒缓缓拂过甲壳表面。
滋滋…
细微的、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的声响传出。被星芒拂过的甲壳区域,那层粘稠的黑气如同遇到克星,瞬间蒸发消散,露出下方更加纯粹的、闪烁着冰冷金属幽光的甲壳本体。甲壳上闭合的眼珠似乎痛苦地抽搐了一下,却无法睁开反抗。
“蚀星魔金…此物乃腐渊邪力融合了异域一种名为‘噬星铁母’的奇特金属本源而成。”星轨的声音带着一丝研究者的专注,“其性贪婪,可吞噬血肉生机、同化法力真元,更兼具腐渊邪秽的污秽法则之力,极难祛除。强行剥离,必遭反噬,伤及宿主根本。”
他指尖星芒流转,化作无数细密如沙的星辰符文,如同微缩的星轨仪,缓缓烙印在甲壳边缘与正常皮肉的交接处。符文落下,如同烧红的烙铁印上冰面,发出更加刺耳的“嗤嗤”声!交接处蠕动的黑气被强行逼退,甲壳蔓延的势头被硬生生遏制住,甚至那金属光泽都黯淡了一丝!
唐天宇身体猛地一颤,即便在昏迷中,也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哼。左臂未被甲壳覆盖的皮肤下,青筋如虬龙般暴起!
“天宇!”喻文文似有所感,睫毛剧烈颤动,却未能醒来。
苍溟眼中寒光一闪,膝上古剑发出低沉的嗡鸣!
“星使!这是何意?”苍溟声音冰冷,带着质问。他看出星轨并非祛除,而是在强行“封印”那甲壳,手段霸道,显然不顾及唐天宇的痛苦。
星轨神色不变,指尖动作依旧平稳:“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邪秽已与其血肉经脉深度纠缠,如同寄生之藤。强行拔除,藤断根留,反受其害。唯有先以星髓之力构筑‘星锢之印’,锁死其蔓延核心,隔绝邪力与宿主生机、法力的交互通道,使其成为无源之藤,方能徐徐图之。”
他指尖符文愈发密集,烙印在甲壳与皮肉交接处,形成一圈闪烁着星芒的复杂纹路,如同冰冷的星辰锁链,将蠢蠢欲动的魔金甲壳死死禁锢在原地。唐天宇左臂的颤抖渐渐平息,但那圈星锢之印覆盖的区域,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青灰色,仿佛生机被一并锁死。
“此印可保十二个时辰内邪秽无法寸进,亦能极大削弱其污秽之力对宿主的侵蚀。”星轨收回手指,指尖星芒隐去,语气依旧平和,“接下来,需以温和的星辰本源,修复其被邪秽与先前大战重创的肉身根基,稳固神魂,为后续化解邪秽创造条件。”
他转向玄影:“取‘温元星髓露’来。”
玄影无声点头,身影一闪消失,片刻后捧着一个巴掌大小、通体由温玉雕琢的玉瓶返回。玉瓶开启,一股比“九转星髓液”更加柔和、仿佛初生星辰般温润纯净的气息弥漫开来,带着滋养万物的勃勃生机。
星轨接过玉瓶,亲自倾倒。一滴凝练如液态星辰、散发着蒙蒙银辉的露珠,悬浮于他指尖。露珠内,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星沙在缓缓流淌、生灭。
“此乃‘温元星髓露’,萃取周天星辰初生之精粹,最是温和滋养,修复道伤根基有奇效。”星轨解释着,指尖引导着那滴星髓露,缓缓落向唐天宇的眉心。
露珠触及皮肤的刹那,并未渗入,而是化作一层极其稀薄、近乎透明的银色光膜,如同最轻柔的纱衣,缓缓覆盖唐天宇全身。光膜流淌,所过之处,皮肤上那些被邪秽侵蚀的焦黑痕迹似乎淡化了一丝,龟裂的伤口边缘也泛起微弱的生机。更重要的是,唐天宇原本因痛苦而紧蹙的眉头,在光膜覆盖后,竟缓缓舒展开来,呼吸也变得悠长平稳,仿佛陷入了最深沉的安眠。一股温润的暖意,如同初春的溪流,开始在他枯竭的经脉与受创的脏腑间悄然流淌。
苍溟紧绷的心弦微微松动。这“温元星髓露”的效果确实立竿见影,唐天宇的状态肉眼可见地稳定下来,至少暂时脱离了最危险的境地。他看向星轨的眼神,警惕依旧,但那份敌意稍稍缓和了一丝。
“多谢星使援手。”苍溟沉声道,语气依旧生硬。
“分内之事。”星轨淡然一笑,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目光转向喻文文,“这位姑娘本源透支过甚,温元星髓露虽好,但此刻她神魂虚弱,承受不起。需以‘安魂星纹阵’徐徐引导星辉,助其固本培元。”
他抬手,指尖星芒流转,在喻文文躺卧的云榻四周虚空,凌空勾勒。一道道由纯粹星辉构成的、繁复玄奥的符文凭空生成,彼此勾连,构成一个缓缓旋转的微型星图阵法,悬浮于喻文文上方尺许。柔和纯净的星辰辉光如同月华流瀑,丝丝缕缕垂落,融入喻文文体内。她原本微弱的呼吸变得更加悠长,苍白脸颊上的红晕又深了一分,周身隐隐有极其微弱的混沌青莲虚影一闪而逝。
做完这一切,星轨才仿佛松了口气,目光再次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苍溟身上:“星锢之印与温元星髓露可保这位小友十二时辰无虞。安魂星纹阵亦能助这位姑娘稳固本源。诸位可安心在此休养。星舟已脱离混乱空间层,正驶向商会位于‘碎星带’的一处中转据点,那里有更完善的设施,或许能找到祛除邪秽的契机。”
他语气诚恳,安排周到,仿佛处处为众人着想。
“碎星带…”苍溟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那是诸天万界中有名的三不管地带,流寇、异族、邪修横行,星海商会在此设立据点,用意难明。但他并未多言,只是点了点头:“有劳。”
星轨微微一笑,不再多留,带着玄影转身离去。静室门无声关闭,再次隔绝内外。
苍溟的目光重新落回唐天宇身上。那层温润的银色光膜如同最贴身的守护,散发着令人心安的气息。蚀星魔金的甲壳被星锢之印牢牢锁死,如同被冰封的死物。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就在星轨离开后不久——
云床上,昏迷中的唐天宇,紫府深处那被青莲锁元印紧紧包裹的混沌道种,极其极其微弱地…悸动了一下!
并非狂暴的旋转,更像是一颗沉睡的心脏,被外来的、温润的星辰本源之力轻轻触动,本能地收缩了一下。这悸动微弱到连青莲封印都未曾激起涟漪,连近在咫尺的苍溟都毫无察觉。
但就在这悸动发生的刹那!
那被星锢之印死死封锁、如同死物的蚀星魔金甲壳深处,一点比针尖还细小的、完全不同于腐渊污秽的、纯粹到极致的冰冷银芒,骤然亮起!这银芒一闪而逝,快得如同错觉。
紧接着,覆盖唐天宇全身的“温元星髓露”所化的银色光膜,其流淌的轨迹,发生了一丝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偏转。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力量牵引,更多的星髓露精华,不再均匀滋养全身,而是悄无声息地、加速涌向了他左臂那被星锢之印封锁的区域!
星锢之印覆盖下的、呈现青灰色的皮肤,在这股加速涌来的星辰精华滋养下,并未恢复红润,反而那青灰色泽似乎加深了一丝,隐隐透出一种…金属般的冰冷质感!仿佛那被锁死的区域,非但没有被修复,反而在贪婪地汲取着星辰精华,向着更深层次的、不可逆转的“异化”悄然蜕变!
而这一切变化,都被那层温润祥和的银色光膜完美地掩盖着。在苍溟的神念感知中,唐天宇的气息依旧平稳,伤势在星辰精华的滋养下似乎还在缓慢好转。
角落里,正在吸收星辉调息的林薇,左肩那被玄骨尸毒锁死的区域,在浓郁的星辰灵气包裹下,突然传来一阵极其短暂、如同针扎般的锐痛!这痛楚一闪而逝,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她皱了皱眉,并未在意。
静室依旧安宁,星辰辉光流淌。星轨温和的笑容仿佛还在眼前,承诺的救治似乎正在生效。
唯有那被锁死的魔金甲壳深处,一点冰冷的银芒如同蛰伏的毒牙,在贪婪吮吸着星辰精华的滋养,等待着破茧而出的时机。祸根,已悄然种下,在看似救命的良药之下,滋长着更深的绝望。命运的罗盘,在无人察觉的角落,偏转了一个极其危险的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