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便是我等燎原之火的起点。”
唐天宇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如同带着某种法则的烙印,清晰地刻入星火岛上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底。海风穿过遗阵光幕,带来外界湿冷的咸腥,却吹不散岛上骤然凝聚的肃穆与一丝微弱却顽强的希望。
石岩胸膛剧烈起伏,眼中血丝密布,猛地单膝跪地,右拳重重砸在布满苔痕的礁石上,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石岩,愿为星火先驱!刀山火海,在所不辞!”他身后,那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散修,在片刻的沉寂与挣扎后,如同被点燃的枯草,一个接一个地跪下,或是深深躬身。没有整齐划一的誓言,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呜咽,以及一道道投向礁石上那个灰衣身影的、混杂着敬畏、恐惧与孤注一掷的目光。
“起来。”唐天宇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目光扫过这片被遗阵守护的破碎群岛,中央几座稍大的岛屿上,石屋木棚倾颓,杂草丛生,断壁残垣间散落着锈蚀的兵刃和破碎的陶罐,无声诉说着此地曾经的挣扎与最后的沉寂。岛屿之间的浅滩和礁石缝隙里,沉积着厚厚的淤泥和腐烂的海藻,散发出衰败的气息。唯一的生机,是那些顽强生长在石缝中的、叶片带着淡银色星斑的低矮灌木。
“清理营地,收集可用之物。石岩,带人检查遗阵节点,引星盘或可助你感应阵枢。”唐天宇抬手,那非金非玉的黑色罗盘飞向石岩。石岩连忙双手接住,入手冰凉,其上星纹流转,隐隐与笼罩群岛的光幕产生微弱共鸣。“若有异动,即刻报我。”
“是!前辈!”石岩紧紧握住引星盘,仿佛握住了生的希望,立刻招呼还能行动的修士忙碌起来。死寂的群岛,第一次响起了带着些许生气的嘈杂声。
唐天宇身形微动,化作一道几乎融入环境的灰影,无声无息地落在群岛中央最高的一座岛屿上。这里视野开阔,能俯瞰大部分区域。几块巨大的、如同星辰碎片般的暗色岩石构成天然的屏障。他盘膝坐于一块最为平整的岩石之上,闭目调息。
紫府识海中,《混沌经》所化的灰白气旋缓缓转动,每一次旋转都牵引着外界被遗阵过滤后、相对温和却依旧驳杂的星辰元磁与海洋灵气。混沌气流奔涌,冲刷着被镇岳印仿品余波震伤的细微经脉裂痕,带来阵阵酥麻的刺痛与愈合的微痒。符兵源核悬浮在气旋核心,灰白光芒稳定地流转,不断解析、烙印着方才从玄戊长老镇岳印力场中撕裂空间逃遁时,所感知到的空间禁锢法则碎片。那些玄奥的符文轨迹,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刻在源核深处,成为他法则感悟的资粮。天帝印残片则沉浮在识海一隅,散发着古老的空间韵律,滋养着他的神魂,加速着伤势的平复。
时间在寂静的调息与对法则的感悟中悄然流逝。星火岛上的清理工作初步完成,几处勉强能遮风挡雨的破屋被简单修葺,燃起了微弱的篝火,驱散着海岛的湿冷与绝望的气息。石岩凭借引星盘,带着几个略通阵道的修士,小心翼翼地探查着遗阵的几处关键节点,虽然进展缓慢,但对这守护他们性命的阵法,总算有了一丝掌控感。
……
三日后的深夜。
星火岛遗阵之外,坠星海狂暴依旧。浓稠如墨的海雾翻滚,元磁乱流如同无形的巨蟒在黑暗中穿梭,发出低沉的嘶鸣。距离星火岛光幕约百里之遥,一片由无数尖锐、闪烁着幽蓝寒光的礁石组成的险恶区域——“寒星峡”。
三道身影无声无息地悬浮在寒星峡入口翻涌的黑色海水之上,周身笼罩着淡淡的灵光,将侵蚀性的海雾和元磁干扰隔绝在外。为首一人,正是须发皆白、面容古拙的玄戊长老!他身披玄色道袍,手持那枚散发着沉重威压的镇岳印仿品,眼神锐利如鹰隼,不断扫视着下方混乱的海域和犬牙交错的礁石。他身后,跟着两名气息凝练、目光如电的中年修士,一人背负长剑,剑气含而不露;另一人手持一面青铜古镜,镜面清光流转,显然擅长探查追踪。两人气息皆在紫府中期!
“师叔,”手持青铜古镜的修士皱眉开口,镜面清光扫过下方一片剧烈翻腾、闪烁着危险紫电的元磁涡流,“此地元磁混乱至极,神念干扰太强。那魔头最后消失的空间波动在此彻底散逸,如同泥牛入海。他会不会已经……”
“不会!”玄戊长老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冰冷的笃定,“他强行撕裂老夫的镇岳锁空,必遭反噬!此地元磁虽烈,却也是绝佳的藏身之所。他身负空间异宝,定是躲入了某处被元磁天然遮掩的秘境或前人遗阵之中!”他眼中寒光闪烁,“寒星峡,碎星礁,沉星渊…这片海域,能藏人的地方就这几处!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挖出来!”
他目光转向另一名背负长剑的修士:“云铮,你带‘锐金旗’弟子三十人,持‘破元梭’,给我一寸寸地搜寒星峡!任何空间异常,灵力波动,哪怕是一只海兽的异动,都不可放过!”
“是!”名为云铮的修士抱拳领命,身形化作一道凌厉剑光,射向寒星峡深处。
“明镜,”玄戊长老又看向手持古镜的修士,“你随我坐镇此地,以‘洞虚镜’监控方圆三百里海域!那魔头若想转移,必露行迹!一旦发现空间传送的微弱涟漪,立刻锁定!”
“弟子明白!”明镜肃然应道,手中青铜古镜清光大盛,镜面如同水波荡漾,映照出下方混乱海域的种种能量流动景象,虽然模糊不清,却死死监控着每一丝异常。
无形的罗网,在浓雾与元磁的遮掩下,正向着星火岛的方向悄然收紧。
……
又是两日过去。
星火岛中央,唐天宇缓缓睁开双眼。瞳孔深处,混沌灰芒流转,比之前更加深邃内敛。体表隐隐浮现的撕裂痛感已消失大半,紫府中混沌气旋运转圆融,甚至因祸得福,对空间禁锢类法则的感悟更进一层。符兵源核的光芒也凝实了些许。
他起身,目光投向岛屿边缘一处不起眼的浅滩。那里淤泥深厚,几株稀疏的星斑灌木顽强生长。就在刚才调息接近尾声时,符兵源核忽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清晰的悸动,指向那片淤泥之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呼应着源核内关于能量凝聚、物质转化的本源法则。
唐天宇身影一晃,已出现在浅滩上空。他没有落地,足下混沌气流自然流转,托住身形,悬停在离淤泥数尺的空中。紫府中期的灵觉如同无形的触手,穿透厚厚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淤泥,向下探去。
十丈…二十丈…五十丈…
淤泥深处,冰冷死寂。然而,就在灵觉探入近百丈深时,一股微弱却异常精纯、带着星辰寂灭与混沌初生双重意韵的冰凉能量波动,骤然被他捕捉到!
“嗯?”唐天宇眼神微凝。符兵源核的悸动更加强烈了,甚至引动了他紫府识海的轻微共鸣。他心念一动,一道凝练的混沌罡气自指尖射出,如同无形的钻头,悄无声息地破开淤泥,向下延伸。
嗤嗤…
淤泥被强大的力量排开,形成一个垂直向下的通道。当通道深入近百丈时,混沌罡气触碰到了坚硬的岩层。唐天宇指尖微动,罡气性质瞬间转化,变得锋锐无匹,轻易切开岩层。
嗡!
一股远比之前清晰百倍的冰冷能量波动,伴随着点点极其细微、却璀璨如星辰碎屑的灰白色砂砾,从切开的岩层缝隙中逸散出来!这些砂砾极其微小,每一粒都蕴含着精纯的星辰之力和一丝微弱的混沌气息!它们静静沉积在岩层下的一个天然腔穴中,数量不多,只有浅浅一层,却如同凝固的星河。
“混沌星砂!”唐天宇眼中爆发出锐利的光芒!这是炼制高阶符兵乃至法宝的顶级灵材,蕴含星辰寂灭之力与混沌本源,极其罕见!此地竟有矿脉雏形?难怪符兵源核会有感应!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呜——!”
一声沉闷、压抑、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嘶吼,毫无征兆地从那被切开的岩层深处、星砂沉积的腔穴更下方传来!这嘶吼并非物理的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神魂!带着无尽的混乱、贪婪与暴虐的邪恶意念,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向唐天宇的识海!
轰!
沉积的星砂被这恐怖的意念冲击搅动,瞬间爆发出混乱的能量乱流!同时,整个星火岛遗阵光幕猛地剧烈波动起来,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岛屿地面微微震颤!
“敌袭?!” “什么东西?!”
岛上正在忙碌的石岩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吓得魂飞魄散,惊恐地望向中央岛屿和剧烈波动的光幕。
唐天宇首当其冲!那蕴含邪恶意念的嘶吼冲击,足以瞬间重创甚至抹杀寻常紫府初期的神魂!但他紫府之中,符兵源核灰光大放,瞬间构筑起一层坚韧的意念屏障;天帝印残片微微一震,古老的空间韵律荡开,将那直刺神魂的邪念冲击削弱、偏移!
饶是如此,唐天宇也感到神魂一阵剧烈刺痛,如同被重锤砸中。他眼神瞬间冰寒如万载玄冰!
“藏得够深!”他冷哼一声,不仅不退,反而并指如剑,一道凝练至极、缠绕着混沌灰芒与细微空间裂痕的剑罡,顺着那嘶吼传来的源头,悍然刺入岩层深处!
噗嗤!
剑罡入地,如同烧红的铁钎插入积雪。更深的地下,传来一声更加暴怒和痛苦的嘶嚎!一股粘稠、冰冷、带着强烈腐蚀性的暗紫色能量,如同喷发的火山岩浆,混合着被搅动的星砂乱流,猛地从唐天宇切开的通道中喷涌而出!所过之处,坚硬的岩层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迅速变得酥软、崩解!
这暗紫能量带着浓郁的腐渊邪气!
“结阵!防御!”石岩目眦欲裂,嘶声大吼。幸存的散修们虽然吓得腿软,但在生死关头也爆发出凶性,纷纷催动微弱的灵力,或是举起简陋的盾牌、骨器,仓促地结成一个稀薄的防御光罩,挡在喷涌的暗紫能量流之前。
然而,这仓促的防御,在蕴含腐渊邪气的能量冲击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眼看暗紫洪流就要将这群低阶修士连同他们身后的破屋一同吞没——
唐天宇动了!
他身影未动,右手却猛地向下一按!掌心之中,符兵源核虚影一闪而逝!
“凝!”
一声低喝,法则之力随念而生!
那喷涌而出的、混杂着星砂乱流和腐渊邪气的暗紫能量洪流,在即将撞上散修们防御光罩的前一刹那,如同撞上了一面无形的、充满粘滞力的巨网!狂暴的能量瞬间被强行迟滞、束缚!无数细微的混沌符文在能量流中凭空衍生、闪烁,疯狂地分解、吞噬着其中的腐渊邪气!
同时,唐天宇左手五指张开,对着下方喷涌的源头——那幽深的通道,虚虚一握!
“镇!”
轰隆!
他身前的空间仿佛瞬间塌陷、压缩!一股源自天帝印残片、更加强横的空间禁锢之力轰然落下,如同无形的巨掌,狠狠拍在通道口!喷涌的能量流被硬生生压了回去!大地剧烈震颤,通道口周围的岩层瞬间被压得向下塌陷、龟裂,形成一个巨大的凹坑!
“吼!!!”
地底深处传来那邪物更加狂怒和痛苦的咆哮,仿佛被彻底激怒!整个星火岛的震动更加剧烈,遗阵光幕明灭不定,边缘处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唐天宇眼神冰冷。这潜藏在地底星砂矿脉附近的邪物,实力绝对达到了紫府级别,而且极其狡猾凶悍!必须速战速决!否则一旦其彻底爆发,或是引来玄戊长老,后果不堪设想!
他心念电转,紫府识海中符兵源核急速旋转,无数关于能量凝聚、符文构筑的法则感悟瞬间流淌。他目光扫过那些被混沌符文暂时束缚、分解掉腐渊邪气后,变得相对纯净、闪烁着星辉的星砂乱流。
“正好!”一个念头闪过。
唐天宇右手凌空一抓!那团被混沌符文包裹、精纯的星砂流被他隔空摄起!同时,他左手并指,指尖混沌罡气高度凝聚,引动天帝印残片的空间切割之力,在空中急速划动!
嗤嗤嗤!
一道道灰白色的、由纯粹法则之力构成的玄奥轨迹凭空浮现!这些轨迹并非实体,却散发着强大的束缚与塑形之力!它们如同无形的刻刀,精准地引导着那团精纯的星砂流!
星砂流在法则轨迹的引导下,疯狂地汇聚、压缩、塑形!灰白色的星辉璀璨夺目,发出高频的嗡鸣!短短数息之间,一柄长约三尺、通体由混沌星砂凝聚而成的剑胚雏形,赫然悬浮在唐天宇身前!
这剑胚粗糙古朴,无锋无锷,表面布满了天然的星辰纹理和混沌符文烙印,却散发着一种锐利无匹、仿佛能洞穿星辰的恐怖气息!更有一股源自符兵源核的、对能量结构进行破坏与分解的本源法则之力,深深内蕴其中!
符兵胚胎——星蚀!
就在星蚀剑胚成型的刹那!
轰隆!!!
下方被空间之力镇压的通道口轰然炸裂!一只覆盖着粘稠暗紫色角质层、生满扭曲骨刺、大如房屋的恐怖利爪,裹挟着滔天的腐渊邪气与腥臭,猛地撕裂大地,朝着半空中的唐天宇狠狠抓来!利爪所过之处,空间都发出被腐蚀的“嗤嗤”声!
“孽畜!找死!”
唐天宇眼中混沌灰芒炽盛如电!他右手并指,凌空朝着那破土而出的恐怖利爪,悍然一点!
“去!”
悬浮在他身前的星蚀剑胚发出一声尖锐的、仿佛能撕裂神魂的嗡鸣!化作一道灰白流星,无视空间距离,瞬间刺向那抓来的暗紫巨爪!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嗤——!
如同热刀切入了凝固的油脂。
星蚀剑胚精准无比地刺在巨爪掌心最厚实的暗紫角质层上!蕴含其中的符兵源核法则之力——对能量结构的破坏与分解——轰然爆发!
那足以硬抗寻常法宝轰击的坚韧角质层,在星蚀剑胚面前,如同遇到了克星!接触点瞬间变得灰败、腐朽,结构被从最本源处瓦解、崩散!一个碗口大的孔洞瞬间贯穿!灰白色的腐朽痕迹如同瘟疫般,沿着巨爪的脉络急速蔓延!
“嗷吼——!!!”
一声凄厉到无法形容、饱含极致痛苦的灵魂尖啸从地底深处炸开!那抓出的巨爪如同触电般疯狂抽搐、痉挛,暗紫色的污血如同喷泉般从贯穿的伤口中狂涌而出!伤口周围,灰败腐朽的区域还在飞速扩大!
星火岛上,石岩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一切。那让他们灵魂颤栗的恐怖邪物巨爪,竟被前辈随手凝聚的一柄粗糙剑胚,一击重创?!
唐天宇面无表情,右手五指猛然张开,对着那痛苦抽搐的巨爪,凌空一握!
“爆!”
刺入巨爪的星蚀剑胚骤然亮起刺目的灰白光芒!内部凝聚压缩到极致的星辰之力与混沌法则轰然爆发!
轰!!!
巨爪掌心被贯穿的伤口处,如同引爆了一颗小型的星辰!恐怖的冲击波伴随着毁灭性的灰白光芒猛地扩散开来!那只房屋大小的恐怖利爪,从掌心开始,寸寸崩解、碎裂、化为漫天飞溅的暗紫碎肉和粘稠污血!毁灭的能量顺着巨爪的臂骨,狠狠灌入地底深处!
“嗷呜——!!!” 地底传来的嘶吼变成了绝望的哀鸣,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随即迅速衰弱下去。大地的剧烈震动也戛然而止,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冒着黑烟和腥臭气息的巨大坑洞,以及坑洞边缘飞速蔓延的灰败腐朽痕迹。
星蚀剑胚在自爆中化为无数细碎的灰白星芒,消散在空气中。唐天宇缓缓收回手,脸色微微苍白了一瞬。强行凝聚符兵胚胎并引爆,对神识和混沌罡气消耗不小。但他眼神却更加锐利,符兵源核微微震动,将方才凝聚、引爆符兵胚胎的完整过程与法则反馈,一丝不漏地烙印下来。
他目光落向那深不见底的坑洞,以及坑洞深处,那股虽然衰弱却并未彻底消失、反而变得更加精纯诱人的混沌星砂波动。
真正的矿脉源头,就在下面。
“石岩。”唐天宇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在!前辈!”石岩一个激灵,连忙上前,看向唐天宇的眼神已近乎狂热。
“带人,清理此地。准备工具,随我下去。”唐天宇目光投向深坑,如同投向一座亟待开启的宝库,“真正的星火之基,该点燃了。”
石岩看着那深坑中残留的恐怖邪气与灰败腐朽痕迹,狠狠咽了口唾沫,但眼中的火焰却燃烧得更旺,嘶声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