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日,老爷子因为突发的车祸,果断取消了生日宴。
孙子和孙媳妇都伤着了,哪还有心思过什么寿辰,就一大早带着全家进山,祭拜了老伴。
天公不作美,一早上就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阮家祖坟,一座座威严耸立的墓碑,宛若一位位逝去的长辈,无声诉说着哀思,借着雨水重返人间再看亲人一眼。
阮承宗和郗月华昨天就到了,夫妻俩直奔了祖宅,此刻作为儿子辈,在舅爷和姑奶祭奠完后,立马出列,带着一众同辈,纷纷叩拜上香献花。
德叔带着几个佣人,也在一侧烧着黄纸金宝。
熊熊的火焰,阵阵的烟气,无法隔绝雨幕,也让很多人都红了眼眶。
轮到孙辈时,按理说应该由阮慕淮带头,但考虑到他刚出了车祸,老爷子之前在电话里就嘱托他别来了,等伤好了再来看他奶一眼就行了。
结果……
阮慕淮还是踩着点,紧赶慢赶的来了。
“奶奶……”
“我带着您重孙子来看您了……”
话音一出,阮慕淮的嗓音就发颤了。
他闭了闭眼睛,隐忍着情绪,拉着阮愿朝示意让他朝着墓碑跪拜,阮愿朝昨天几乎跪了一天,也没人来救他,此刻心里憋闷坏了,“哇”的一声就哭,但梗着身子就是不跪。
“太奶奶!他们都欺负我……”
阮愿朝还一个健步挣脱开老爸,直奔墓碑,摸着上面老夫人的照片,嚎啕大哭:“太奶奶你回来啊,回来看看我啊……他们欺负我你不管啊……”
“你才走多久啊,他们就这样对我……”
几句话更加重了老爷子悲寂的心,一瞬间眼眶发红,也颤抖的坐在了墓前:“老伴啊,你怎么就舍得扔下我……”
刹那间,祭奠的氛围算是悲伤到了巅峰。
老人们劝说老爷子,阮慕淮也没心思再管逆子,就带着同辈纷纷叩拜。
一波又一波的人下跪,再起身,基本上仪式也就进行完了,德叔和几个佣人留下继续烧纸,家里人就可以走了。
但老爷子坐在墓前不肯走,满眼伤怀的抚摸着墓碑上的照片,泪如雨下。
……
好不容易将老爷子劝走了,回祖宅的路上,阴沉的天际竟然也放了晴,雨停了,焕发新机的远山巍峨,鸟过丛林,山涧还染出了一抹绚烂的彩虹。
“爷爷,天晴了……”
阮慕淮收了伞,侧身搀扶着老爷子慢慢走着:“您看,这就好像是奶奶也不想您太伤心。”
“是啊。”老爷子感慨的喟然长叹,不知不觉的也握紧了阮慕淮的手:“她在天上看着我呢,也在等我呢。”
老爷子答应过老夫人,不会自杀,不能轻生。
要好好的活到寿终正寝,不然老夫人不会来接他的,该生气不理他了。
老爷子苦笑的压了压心里的伤怀,“少来夫妻老来伴,慕淮啊,你还是不懂这其中的深意啊,爷爷也知道,你怨我,也怨你奶奶和二爷爷,当初非要做主,让你娶了江夏……”
阮慕淮脚步轻微一滞,却很快毫无介怀的只劝慰道:“没有,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
老爷子摇头轻叹了声,继续慢慢沿着山间小路往祖宅走,“你是我带大的,什么性格秉性,我和你奶奶还不清楚吗?我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阮慕淮还很小的时候,跟阮愿朝差不多的年纪,老爷子带他去草原驯马,原本也是想买几匹,运回来充实家里的马场。
碰巧看到成群结队的野马,呼啸的在草原上奔腾……
“我要那黑色的!”
“它好好看啊!跑的也好快……”
阮慕淮一眼就相中了头马身后的一匹骏马,通体黝黑,骁勇俊美。
但那马太傲,又野惯了,很多马场的人驯马师想收服它都做不到,回回以失败告终,阮慕淮一个几岁的孩子,又怎可能成功。
一次次的铩羽而归,老爷子以为会消磨他的斗志,毕竟也还是个孩子呢,没成想,阮慕淮竟然去求那些资深的驯马师,不辞辛苦的跟着学,还央求老爷子和老夫人先别走,留在草原多住些日子。
那年他们在草原住了三个月,阮慕淮不断的尝试,不断地被那匹马甩飞摔趴,最后腿都被摔骨折了,老夫人心疼的强行带他回了海城,但他还是不肯放弃。
隔了一年又跑去了草原……
年年都去,一直持续到他十岁那年,他亲眼看到那匹黑色的骏马成了野马群的头马,也知道再不可能将它驯服带离,但他还是忍不住的心驰神往。
老爷子当时就问:“为什么啊?家里那么多马,每一匹都血统纯正,你也很喜欢,怎么就还非要这匹不可了呢?”
阮慕淮当时皱着小眉头一下就沉默了。
过了很久,久到老爷子和当地的几个朋友喝茶聊天,都把这茬忘了,可阮慕淮忽然跑来跟他说:“爷爷,我喜欢征服的这个过程!”
“我就喜欢桀骜不驯的!有骨气,有性格,我就是喜欢!”
那一刻,十岁的阮慕淮眼里跳动的喜悦,透出了上位者的那种掌控一切,征服一切的跃跃欲试,也让老爷子再难忘怀。
不只是喜欢一匹马,他也喜欢这样的人。
就好比他那几个对手,商场上旗鼓相当,总是不遑多让,但私下里关系却很不错,因为彼此互相钦佩,都很惺惺相惜。
阮慕淮结交朋友是这样,同样的,他想要的女人,也是如此。
“爷爷知道你喜欢辛柔……”老爷子语重心长的没有责怪,也没有训诫,有的只是推心置腹:“她骨子里有股不服输的劲儿,做什么都持之以恒,但是这股劲儿,抵不过她背后的家庭,还有……她也差了点。”
具体差了什么,老爷子没说。
但作为爷爷,也是看着孙子经历感情的局外人,老爷子慧眼独到,看的比什么都清楚。
“你要是能清醒点,就会懂了。”老爷子一语掠过,又讳莫如深的看着阮慕淮:“而江夏呢,你真的了解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