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警总队，荣誉室内。
空气凝固如铅，冰冷得像一块即将沉入深海的铁。
这里供奉着“獠牙”大队自成立以来，所有牺牲队员的英灵。每一枚勋章，每一张黑白照片背后，都是一个曾经鲜活、滚烫的生命，和一段血与火的往事。
往日里，这里是新兵入队宣誓的圣地，是老兵们迷茫时寻找初心的地方。
而今天，这里只剩下死寂。
唯有一声极轻微、却极有节奏的“嚓、嚓”声，如同寂静墓园里唯一还在走动的心跳，固执地在死寂中回响。
石云站在荣誉墙的最前方，正用一块洁白的鹿皮，一遍遍地、不厌其烦地擦拭着一枚刚刚退壳的7.62毫米狙击步枪弹壳。
弹壳上还残留着一丝火药的硝烟味，那是王靖宇生前，在狙击训练中打出的最后一发。
石云记得，当时王靖宇拍着他的肩膀，咧嘴笑道：“小子，狙击手的子弹，就是他的命。你得比爱惜自己的命，还爱惜它。”
现在，命没了，只剩下这颗冰冷的弹壳。
他的动作机械而专注，眼神空洞，仿佛要将自己灵魂的温度，全部烙进这枚冰冷的金属里，让它不至于那么快就失去属于主人的余温。
“猎鹰”小队的成员们，如同一尊尊沉默的雕塑，站在石云身后。
血蝠那张总是挂着戏谑笑容的脸，此刻紧绷如铁，眼眶深陷，布满了血丝。他死死盯着墙上一张照片，那是上次演习结束后，王靖宇笑着一拳捶在他胸口，两人勾肩搭背的样子。照片定格了笑声，现实却只剩下沉默。
他的拳头在身侧死死攥着，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青筋如小蛇般在手臂上虬结。
鬼影依旧沉默，他静静地站在角落的阴影里，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但他那双总是藏在阴影里的眸子，此刻却像两座即将喷发的火山，死死锁定着王靖宇遗像下方，那整齐叠放的特警作战服。
他压抑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熔岩，那不仅仅是悲伤，更是对自身无力的、最极致的愤怒。
夜枭靠在墙边，鼻梁上的战术眼镜反射着室内惨白的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但他放在口袋里的手，却在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一个微型数据存储卡的边缘，那是王靖宇生前交给他的，关于“永生之环”内部通讯结构的研究课题。
他试图用冰冷的逻辑和数据来麻痹自己，但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却出卖了他内心的狂澜。
孔建华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心如刀割。
王靖宇的牺牲，像一柄无情的巨锤，狠狠砸在了“獠牙”大队每一个队员的心上，砸碎了他们的主心骨，也砸出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痕。
他知道，这支队伍，现在正处在最危险的边缘。
极致的悲痛与愤怒，若不能找到正确的宣泄口，就会变成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首先吞噬的，就是他们自己。
就在这时，那道规律的擦拭声，被一个脚步声打断了。
那脚步声很重，很稳。
每一步都像是用圆规精确测量过，节奏、力度、间隔，分毫不差。
咚。
咚。
咚。
如同攻城的重锤，一下下地，踏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一道巨大的黑影，先于人，投射在荣誉室光洁的地板上，如同一座移动的山，缓缓地、不可抗拒地，将所有光明都吞噬。
一个冰冷、生硬，如同两块铁石在摩擦的声音，从门口响起。
“他的荣誉，是留给死人的。”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却像一道炸雷，在死寂的荣誉室里轰然引爆！
所有人猛地回头，只见一个魁梧如铁塔般的身影，逆光站在那里。
他穿着一身没有任何标识的纯黑色作战服，作战靴上还沾着未干的泥土和草屑，仿佛刚刚从某个尸山血海的战场上走下来。他的面容冷硬如风化的岩石，一道陈年的刀疤从左眉贯穿到嘴角，让他的脸庞显得愈发狰狞。
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过来时，带着一股子纯粹的、不加掩饰的审视与……轻蔑。
孔建华看到来人，眼神复杂到了极点，其中有无奈，有不忍，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得不为之的决绝。他沙哑地开口：“你还是来了。”
“他的债，总要有人讨。”铁塔般的男人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他迈步走进荣誉室。
他所过之处，空气仿佛都被抽干，压迫感如潮水般袭来，让“猎鹰”小队这些身经百战的精英，都下意识地绷紧了肌肉，进入了战斗状态。
他没有理会任何人，径直走到王靖宇的遗像前。
他没有敬礼，也没有默哀。
只是伸出那只布满了老茧和狰狞伤疤的右手，用粗大的指节，轻轻地、几乎不可察觉地，叩击了一下遗像的金属边框。
“嗒。”
一声轻响，如刀锋入鞘。
这一个动作，别人或许看不懂，但石云眉心的云纹印记却猛地一跳。在他的感知中，那一叩，仿佛是一个无声的誓言，一个冰冷的契约。
是两头顶级猛兽之间，跨越生死的托付。
随即，铁塔般的男人猛地转身，冰冷的目光如两道实质的探照灯，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终，像两柄冰锥，狠狠地钉在了石云的身上。
石云停下了擦拭弹壳的动作，缓缓抬头，平静地与他对视。
“你们的眼神，”铁塔男人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从冰封的岩石缝里挤出来，“是一堆浸了水的火药，除了冒烟，一无是处。”
他向前踏出一步，巨大的身影几乎将石云完全笼罩。
“王靖宇死了，‘獠牙’的魂，不能散。”他一字一顿，字字如刀，“从今天起，我，接管‘獠牙’大队总教官一职。”
他嘴角勾起一抹残酷到极致的弧度，那道刀疤随之扭曲，如同地狱恶鬼的微笑。
“活着的，没有资格悲伤。只有，复仇的权利。”
“明天早上五点，训练场。王靖宇没喝完的酒，我请你们喝。”
“只不过，我用的杯子，是你们的头盖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