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王座之下,碎镜海面翻涌。
天命与镜像已两败俱伤,梦主虚仪重伤隐退,帝阙残念正蠢蠢欲动。
李响本想借机终结一切,却没料到——槐音醒了。
槐音缓缓站起身,王座后幻现出一条条梦线,如触须般探入残存战场,
梦中的人开始无声抽搐,眼神空洞。
“你们以为,梦是软弱的。”
“错了——梦,是将现实反噬的第一刀。”
她一步步走下王座,碎镜脚下自燃,燃起的不是火,而是“未发生的可能性”,将现实撕开裂缝。
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是李响。
他站在梦与现实的裂缝中,手中攥着一块残破的“真我面具”,犹豫未语。
李响望着槐音,那双冰冷无泪的眼眸让他想起小时候梦里那个不肯睁眼的“妹妹”。
他曾试图解救她,从幻梦、系统、组织的重压中拉她出来。
但现在,他却意识到——槐音不再是需要拯救的人,而是执掌梦之权柄的神明。
“如果现在阻止她,我是不是又一次……否定了她的存在?”
“可若不阻止,她就会毁了世界。”
“我,到底站在哪边?”
他背后是现实中残存的天命反抗者与梦主残军,面前是逐梦而来的槐音与她的“梦众”。
而此时,小蜚兽悄然落在他肩头,用尾巴碰了碰他紧握的拳头:
“响哥,你不选边,就会被选中一边。”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拖延选择的那一刻,已经是站在了失败者的一边。
槐音停下脚步,轻声道:
“李响,我可以放你离开。只要你不再执着于现实。”
她伸出手,那手掌中,是李响童年梦里破碎的纸风车。
那是他们曾共同编织的梦——但她走得太远,李响却还站在原地。
李响抬头,眼中不再躲避:
“槐音,你可以毁掉梦。但我会毁掉——梦以外的你。”
【时间】梦境重构中断·李响意识回溯
【地点】旧梦之庭(李响潜意识构筑的童年场景)
碎镜世界突然定格,万籁俱寂,只有李响一人立在满地纸鸢之间。
风车转不动,风也静止了。这里是他最早做梦的地方——梦开始的原点。
小时候的李响总是做噩梦。
夜里哭喊,白天木讷,甚至连眼神都像没在看世界。
没人知道他究竟怕什么,连他自己都不记得梦里有什么,只知道醒来总觉得“自己被丢下了”。
直到有一天,一个女孩坐在他梦里的纸风车上。
她什么都不说,只是盯着他,然后,把他哭湿的枕头捡起来,晒在阳光下。
她没有名字,但李响私下叫她“槐槐”。
那是他第一次,从梦中醒来没有哭。
后来,他学会了控制梦。
因为她在,他再也不怕入睡。
他们一起走过一条条梦境小道,一起改写曾经的噩梦。
她说:
“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能独自走完。”
可有一次,他太高兴了,在梦里喊她名字。
她顿了一下,轻声回头:
“我不该有名字的。”
他愣住,问为什么。
她笑了笑,说:
“你若记住我,我就永远走不出你。”
李响一夜未醒,从那天起,他再也没在梦里叫她“槐槐”。
他们真的吵过一次,那是在他接触梦主系统后。
他想把她带入现实,想让她成为一个“真正的人”,不再是梦影。
他用尽一切尝试,却没能做到。
他失控地质问她:
“你到底想不想活着!?”
她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眼神第一次那么陌生:
“你把我当成什么?你的心灵玩偶?情绪垃圾桶?还是你失败人生里唯一的成功幻想?”
那晚,她消失了三年。
而那三年里,李响进入了组织,变成另一个人:
——不再相信梦,也不再相信“自己值得有人陪”。
当他再次在梦中见到槐音,她已经不再是那个纸风车上的女孩。
她是梦主,是神,是掌控梦线的绝对意志。
可那双眼里,仍有他熟悉的影子。
只是太深,藏得太远。
“她曾是我活下去的理由。”
“现在,却成了我必须打败的存在。”
“这是不是我……最早的梦,也最深的罪?”
“我不该有名字的。”
那天她说出这句话时,梦开始塌陷。
她知道自己是李响梦中的“碎片”——是他潜意识拼接而成的投影,是所有温柔、陪伴与渴望的浓缩。
但她一天天觉醒,开始拥有自我。
拥有了想法、喜好,甚至……情绪。
可李响一旦试图把她带入现实,她就知道——她不是“他要的那个答案”。
他要一个能陪他醒来、能解释痛苦、能作为“救赎象征”的人。
而不是她,一个本质上无法存在于现实中的梦之残片。
于是她选择消失。
【第一年 · 被困在无名梦境中】
她以为离开他就能找到自由,结果却只是漂浮在一个又一个梦的边角,被遗忘的碎梦世界。
那里住着许多“像她一样”的存在:被创造出来、被依赖过、然后被丢弃。
他们没有语言,只有反复播放的记忆片段。
有人永远坐在午后阳台,有人不断在黑暗中求救。
她坐在梦的尽头,望着李响梦里曾画过的一只纸风车慢慢腐烂。
那一年,她开始怀疑“我”是不是只是李响的一场病。
她被“梦主系统”记录为:[异常梦象残留]。
系统冷冷地告诉她:
“你是梦之内违反设定的例外,是不该拥有‘持续意识’的错误代码。”
她没有反驳,只问了一句:
“如果我清空自己的名字,就能留下来吗?”
系统沉默,片刻后回答:
“如果你能为梦而活,而不是为李响。”
她点头。
从那一天起,她删去了关于李响的所有直接记忆,仅保留模糊的情感结构。
她成为了梦主系统的“备用核心”,开始处理庞大梦象数据、干涉梦中走向,并……
渐渐学会了“选择谁的梦可以延续”。
她选择了一个名字,不是李响给她的,而是她自己从梦象中捡来的:
槐音。
“槐”是她记忆最早出现在李响梦里的那棵树,而“音”,是她终于为自己发出的第一个声响。
她接受了梦主系统赋予的权限,也在暗中构建自己的梦域王座。
她说:
“既然我无法成为现实里的人,那我就成为梦里所有人的神。”
她开始筛选梦象,试图从中寻找那些“像李响一样的人”,并观察他们会不会也创造出一个“她”。
那一刻,她不是为了复仇,而是想验证——我存在的意义,是不是只属于李响?
但她越观察,越心冷。
因为无论是谁做梦,最终都在“觉醒”时抛弃了陪伴他们的那个“她”。
槐音终于明白:
“梦里的人,注定只是旅途的火堆,不是终点。”
“可我,不愿再当火堆。”
三年后,当李响重新踏入梦境,唤出她的名字时,她并没有回应。
她只是站在远方,默默看着。
眼中没了早年温柔的水光,取而代之的,是将全人类梦象握于指尖的冷然神色。
但她仍记得——
他喜欢的纸风车,不该逆风转。
所以,她仍在梦中留了一处庭院,种着槐树,风很轻,适合纸风车安静地旋。
只是那扇门,再也没有开过。
当所有梦象开始重置,他们双双坠入最深层的梦底。
李响醒来时,四周静得出奇。
没有梦主王座,没有神性气息,只有一棵老槐树,树下是一只熟悉的纸风车,静静转动着。
他走上前,风车吱呀一响,门开了。
那是他们小时候共同造过的梦——那个她三年前关上的门。
庭院很小,槐音就坐在石凳上,像三年前一样,穿着一袭白衣,头发轻束,眼中不再冰冷,只剩疲惫。
“这里你不该能进来。”
“你早该死在上一层梦战里。”
她没有转头,只淡淡地说。
李响咧嘴一笑,唇角有血:
“你留了风。”
“我猜,你还想等我一次。”
槐音缓缓回头,眼角却蓄满水光:
“……我只是忘了收。”
李响坐到她对面,两人之间隔着一方棋盘,正好只剩最后一步。
他轻声问:
“你恨我吗?把你拉入梦,又不肯让你离开。”
她没有回答,只反问:
“你喜欢我吗?”
李响一怔,像小时候第一次听她问“你愿意我留下吗”那样无措。
片刻后,他将棋子轻轻放下,落在**“梦破”之点**,黑白皆毁。
“我不知道我喜不喜欢你。”
“但我很确定……我怕你走。”
风车停了。庭院开始塌陷。
槐音望着他,泪终于落下。
她说:
“那就别再梦我了。”
梦彻底破碎。
现实中的李响猛然睁眼,满身冷汗。
天命、镜像、联盟……所有战场的记忆如浪潮退去。
但在他胸口,一枚纸风车吊坠静静悬挂,不知何时出现的。
他望着它,喃喃低语:
“她终于……哭了。”
这一刻,他不再逃避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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瓢泼大雨倾泻而下,雨滴击打着南区废梦者收容所厚重的铁门,发出沉闷的回响。
昏黄的灯光穿透厚重的雨幕,在潮湿的水洼里折射出扭曲的光影。
一辆黑色押运车急速驶入院内,轮胎碾过积水,激起无数水花。
押解员们步履匆匆,将一个瘦弱的少年推进了收容所的审讯室。
少年浑身湿透,衣服紧贴着骨骼,脸色苍白得如同纸张。
他的瞳孔里,泛着诡异的乳白色光晕,似乎失去了对现实的感知。
嘴里断断续续地重复着一句话,声音低哑而急促:
“她……她说我该死……说我占用了不属于我的梦……”
审讯室外的观察间,李响站定,目光透过厚重的玻璃盯着那个少年。
他已见过太多因梦象扭曲而崩溃的灵魂,可这一次,他的心却沉重得难以平静。
因为——少年的梦象残片上,隐隐浮现出一个他熟悉至极的符号:
——折翼的纸风车。
李响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胸前的吊坠,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不可能……她怎么会出现在别人的梦里?”
梦境中,少年赤足站立在一片潮湿泥泞的荒野中,四周笼罩着淡淡的白雾。
远处,一棵古老的槐树孤独地矗立着,树影斑驳,枝叶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遥远的秘密。
树下,白衣女子背对着他,长发随风飘扬。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槐花香,夹杂着一丝冰凉的寂静。
她缓缓转过身,眼中映着无数梦线交错的光芒,声音轻柔却带着难以忽视的威严:
“如果你有一个不被任何人记住的名字……你愿不愿意为它活一次?”
少年的呼吸逐渐急促,眼眶渐渐湿润,久久未发一言。
终于,他缓缓点了点头。
白衣女子轻轻扬起一只手,指尖带起一缕透明的梦线,划过少年的额头。
刹那间,梦境崩塌成无数碎片,少年猛然惊醒,却再也无法区分梦与现实的边界。
屏幕上的梦象数据忽闪不停,李响眼神锐利,低声向数据官下达命令:
“给我调出他梦中出现的人像痕迹,我要验证——她是不是,还在。”
数据官面露为难,指尖颤抖着敲击键盘:
“那个梦境区域被列为最高安全等级,权限受限……但……我们可以尝试绕过部分屏障。”
李响冷冷盯着对方,沉声道:
“只要能找到她的痕迹,我愿赌一切。”
他清楚,这一次不是单纯的调查,而是一场对抗时间的追逐。
因为她,正在借别人的梦,尝试用各种面貌“成为别人”,
而这意味着,她的存在正逐渐模糊,离开那个真正属于她的名字越来越远。
李响眼中闪过决绝:
“我必须在她彻底变成‘别人’之前,找到那个真正属于她的:
——一个从未被赋予,而是她自己选的名字。”
深夜,李响独自坐在收容所天台,城市的灯火在雨雾中若隐若现。
手中握着那枚被岁月侵蚀的纸风车吊坠,轻轻转动着。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低沉而坚定:
“她……已经不再只是我的梦。”
“但我还记得那个名字,那个只属于她的名字。”
“而我,只剩下一个承诺——在这碎裂的梦境彻底湮灭之前,我要叫她一声——完整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