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十二章 微光与残骸
黑暗。
冰冷、粘稠、无边无际的黑暗。
杨艺的意识如同沉入万载玄冰的海底,感知不到身体,感觉不到时间,只剩下一种被彻底碾碎、又被强行冻结的麻木与死寂。那根贯穿身体的荆棘被湮灭时带来的撕裂感,那狂暴能量乱流冲垮神魂的剧痛,仿佛都成了遥远而模糊的回响。
唯有那一点…光。
一点极其微弱、却顽固得不肯熄灭的金色光芒。
它存在于那绝对的黑暗深处,如同宇宙诞生之初便存在的一颗微尘。它不再闪烁,而是持续地散发着一种…温暖?不,那感觉并非温度,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包容与稳固。如同在狂暴的能量风暴中心,一块亘古不变的基石,沉默地锚定着他即将彻底消散的残魂。
这微光,不再是之前与荆棘对抗时散发出的、带着排斥与威压的“斥力”,更像是一种…沉寂的守护。一种源自古老血脉的、无声的维系。
杨艺的意识在这片死寂的黑暗中,如同漂泊的孤舟,被这点微光牵引着,没有目的地,也没有方向,只是…存在。叶诗瑶那声痛苦的“不要”,荆棘王座破碎时最后那抹熄灭的哀求目光…这些记忆碎片如同冰冷的暗流,试图将他拖拽回那充满背叛与毁灭的漩涡,却又一次次被那点微光散发出的、沉静的包容感抚平。
不知过了多久。一秒?一年?一个世纪?
一点微弱的、冰冷的触感,如同针尖,轻轻刺破了意识表层的麻木。
痛。
细微,却清晰。从后背传来,是某种坚硬、粗糙、冰冷的东西硌着的钝痛。还有皮肤上残留的灼烫感,以及…无处不在的粘稠湿滑。
紧接着,是声音。
不是死寂。是沉重、规律、如同巨大生锈齿轮艰难转动的…嗡鸣?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金属摩擦的滞涩感。还有…液体滴落的声响。嘀嗒…嘀嗒…缓慢而清晰,在空旷的环境中回荡,更显死寂。
杨艺的意识,如同生锈的门轴,在这细微的感官刺激下,极其艰难地…转动了一下。
他尝试着,凝聚起一丝比蛛网还要脆弱的念头,去“感知”那冰冷的触感和声音的来源。
身体…沉重的像灌满了铅,又像被拆散了所有关节,每一寸都在发出无声的呻吟。后背紧贴着的,是冰冷、坚硬、带着凹凸不平棱角的…金属地面?上面似乎覆盖着一层粘稠的、散发着铁锈和机油混合气味的液体。
他…没有死?
这个认知,带着一种荒谬的沉重感,缓慢地砸进意识深处。
力量…彻底枯竭了。那新生的、流淌着淡金色雷霆力量的经脉,此刻如同彻底干涸的河床,只剩下龟裂的痛楚和一片死寂的黑暗。唯有体内最深、最核心的地方,那点古老的金色微光,依旧在沉默地、微弱地散发着它的存在感,如同风中残烛,却倔强地不肯熄灭。它似乎…比昏迷前更黯淡了,但那种沉静的包容感,却更加清晰。
杨艺极其缓慢地、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黑暗。并非绝对的黑暗。
头顶极高远处,是巨大、粗犷、布满了冷凝水珠和锈迹的金属穹顶。几盏功率严重不足的应急灯,如同濒死的萤火虫,在穹顶的角落散发着惨绿或昏黄的光芒,勉强勾勒出这片空间的轮廓。光线太弱,大部分区域依旧沉浸在浓稠的阴影里。
这是一处…巨大的地下空间?废弃的工厂?巨大的排水枢纽?视野所及,是无数粗大、冰冷的金属管道,如同史前巨兽的血管和骨骼,在阴影中纵横交错,有些已经锈蚀断裂,断裂处流淌着不知名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粘稠液体。地面上散落着扭曲的金属构件、破碎的绝缘材料,以及…一些被爆炸冲击波抛射过来的、属于清道夫单位的金属残骸——焦黑的装甲碎片,断裂的锯齿利刃,还在冒着丝丝电火花的能量管线…
空气污浊不堪。浓烈的铁锈味、机油味、臭氧味、能量液燃烧后的焦糊味,还有一种…淡淡的、带着甜腥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作呕的工业坟场气息。
杨艺就躺在这片冰冷污秽的金属残骸之中。他微微侧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惨不忍睹。
左胸,被荆棘擦过的地方,血肉模糊,一大片皮肉被撕裂、翻卷,露出下面焦黑的创伤和隐约可见的肋骨,凝固的暗红色血痂混合着污垢,覆盖在伤口上。右肩胛骨处,那个被荆棘贯穿的恐怖创口更是触目惊心!一个拳头大小的血洞,边缘的皮肉和骨骼呈现出诡异的撕裂状和焦黑色,仿佛被某种高温能量硬生生湮灭过。鲜血似乎已经流干,只留下一个深可见骨的、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空洞。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这两处致命的创伤,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更让他心头一沉的是,他体内那点维系着生命的古老金光,其微弱的光芒,似乎正有一丝极其微弱的、淡金色的能量流,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缓慢地、持续地…流向那两处恐怖的伤口?仿佛在尝试着…修复?但这过程极其缓慢,如同滴水穿石,而金光的本身,也因此变得更加黯淡。
他尝试着动一下手指。指尖传来钻心的剧痛和难以言喻的虚弱感,仿佛那根手指有千斤重。身体的其他部分更是如同瘫痪。
脚步声!
沉重、冰冷、带着金属质感、节奏规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空旷的巨大空间内回荡,清晰地穿透了那单调的嗡鸣和滴答声。
杨艺的心脏猛地一缩!他屏住呼吸,身体僵硬如石,连剧痛都仿佛被冻结了。赤红的眼眸在昏暗中极力收缩,死死盯向声音来源的方向——那是一片被巨大管道阴影笼罩的、光线更加昏暗的区域。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某种液压装置运作的细微嘶嘶声。
一个高大、厚重、散发着冰冷杀意的轮廓,缓缓从阴影中踱步而出。
清道夫主战单位!
它并非之前通道里那台,但型号相同,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厚重的复合装甲覆盖全身,肩部搭载着小型导弹发射巢,巨大的主炮炮管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猩红的电子眼如同两点凝固的血液,在黑暗中缓缓扫视着这片狼藉的残骸区域,冰冷的扫描光束如同探照灯,在污秽的地面和散落的金属垃圾上掠过。
它似乎在…搜索。搜索幸存的入侵者,搜索…那个失控的“容器”。
杨艺将自己彻底融入身下的冰冷和污秽之中,如同最卑微的尘埃。连呼吸都压到了最低,几乎停止。体内的剧痛和虚弱感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意志,他只能死死咬住牙关,不让一丝呻吟泄出。那点古老的金光似乎也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微弱的光芒彻底内敛,沉入最深处,如同蛰伏的星核。
猩红的电子眼扫过杨艺所在的区域。扫描光束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冰冷的红光扫过他惨烈的伤口,扫过他布满污垢和血痂的脸庞,扫过他毫无生气、如同尸体般瘫软的身体。
扫描光束移开了。
主战单位发出低沉的引擎轰鸣,沉重的金属巨足碾过地面的金属碎片,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它似乎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目标”,或者,在它冰冷的逻辑判断中,眼前这具躺在血污和垃圾堆里、生机微弱到近乎消失的“残骸”,已经失去了任何威胁和回收的价值。
它迈着沉重而规律的步伐,转向另一个方向,猩红的电子眼继续扫视着阴影深处,那沉重的脚步声和引擎的嗡鸣,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巨大管道的迷宫深处。
直到那冰冷的声音彻底消失,杨艺紧绷到极限的神经才猛地一松。剧烈的咳嗽无法抑制地从喉咙里涌出,每一次都牵扯着胸口的创伤,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和窒息感,口中溢出带着铁锈味的血沫。
他瘫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急促而痛苦地喘息着,如同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冷汗浸透了残破的衣物,混合着血污和污垢,带来刺骨的寒意。
活下来了。
暂时。
杨艺艰难地转动眼珠,目光扫过这片巨大的、如同钢铁坟场的废弃空间。头顶惨绿的应急灯光,映照着他惨白如纸、布满血污的脸。赤红的眼眸深处,那滔天的恨意并未因重伤和虚弱而熄灭,反而如同被压抑的火山,在死寂的冰冷下,沉淀得更加粘稠、更加深沉。
力量…他需要力量!
他的目光,最终落向了散落在不远处地面上的、属于清道夫单位的那些金属残骸——断裂的能量管线中,还闪烁着微弱的蓝色电弧;破碎的装甲缝隙里,泄露出的能量液散发着微弱的荧光;被摧毁的武器单元内部,或许还残留着压缩的能量核心…
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疯狂掠夺气息的念头,如同毒藤,在他枯竭的意识深处,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