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外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林晚那双洞穿一切的目光,如同无形的锁链,将陈砚秋死死钉在耻辱与自我否定的十字架上。他脸色惨白,嘴唇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精心准备的“恩情探访”的台词,在喉咙里滚了又滚,最终化为一片苦涩的灰烬。
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不是因为悸动,而是因为巨大的羞耻和一种近乎灭顶的绝望。他引以为傲的一切,在林晚这座由冰冷算计和恐怖心智铸就的高山面前,轰然崩塌,碎得连渣都不剩。
然而,就在这灭顶的绝望之中,一股极其微弱、却又异常执拗的火苗,猝然在他灵魂深处燃起!
> * **“逃吗?”** 一个声音在问。像过去无数次面对困难时那样,退回陈家的庇护所,退回祖母的羽翼之下,退回那个温润如玉、人人称羡的壳子里?
> * **“不!”** 另一个声音在嘶吼,带着前所未有的狠厉!**“陈砚秋!你甘心吗?!甘心永远做那个被保护的废物?!甘心永远只能仰望她的背影,连成为她棋子的资格都没有?!”**
那点微弱的火苗,是屈辱点燃的不甘!是绝望催生的疯狂!更是林晚那非人般的强大,在他心中种下的、一种近乎自虐的渴望!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消毒水气息刺入肺腑,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却也让他混乱的思绪获得了一丝诡异的清明。他强迫自己抬起头,不再回避林晚那审视的目光。尽管脸色依旧苍白,尽管身体还在细微地颤抖,但他的眼神里,却多了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需要留下!必须留下!
不是为了那可笑的“恩情”,不是为了祖母的期望,甚至不是为了那丝隐秘的悸动。
而是为了……学习!为了撕开自己身上那层温润却脆弱的壳!为了真正看清这个世界的残酷法则,看清人心是如何被操控、被利用的!
他要亲眼看看,这座名为林晚的“高山”,到底是如何铸就的!哪怕过程会将他碾碎,哪怕最终证明自己确实是个废物,他也认了!
陈砚秋喉结滚动了一下,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明显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病房的寂静:
“林小姐……”
林晚眉梢几不可察地微微挑了一下,似乎对他能这么快“恢复”并开口感到一丝意外。她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下文。
陈砚秋强迫自己站直身体,尽管后背依旧僵硬。他迎着她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他反复斟酌、最终敲定的“筹码”:
> * **“我……很仰慕您。”** 他刻意用了“仰慕”这个词,而非“钦佩”或“敬畏”,试图在冰冷的利益关系中掺杂一丝模糊的、不易被立刻戳破的暧昧。
> * **“仰慕您……处理事情的雷霆手段,翻云覆雨的气魄。”** 他艰难地陈述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承认对方的强大,无异于再次鞭笞自己的无能。
> * **“所以……”** 他顿了顿,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但还是咬牙说了下去,“**我希望……能够留在您的身边。照顾您……或者说,向您学习。”**
“照顾我?”林晚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的、冰冷的嘲讽,“陈公子,你觉得我需要人照顾?”她的目光扫过自己身上干净的病号服,又落回陈砚秋惨白的脸上。
陈砚秋感到脸颊一阵发烫,但他没有退缩:“是学习!林小姐!请您给我一个机会!一个……在您身边学习的机会!”
他似乎怕林晚立刻拒绝,语速加快,抛出了他自认为最有分量的条件:
> * **“不用太久!两年!两年为期!”**
> * **“期间,我会拿出……一份足以让您心动的筹码!”** 他眼神坚定,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陈家能给的,或者我能创造的!”
> * **“但是!”** 他重重强调,“**请林小姐务必明白!这绝不是偿还您送给我祖母的那份‘恩情’!那份情,陈家和我陈砚秋,铭记在心,来日方长!”** (他巧妙地再次点出“恩情”,暗示其分量依旧存在,并非交易)
> * **“这仅仅是我……付给您的学费!”** 他微微低下头,姿态放得极低,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恳求,“一份……让您费心教导一个愚钝学生的……学费而已。”
说完这番话,陈砚秋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像一个等待最终宣判的囚徒,屏住呼吸,不敢再看林晚的眼睛,只能死死盯着脚下昂贵的地毯花纹。
病房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平板电脑屏幕幽幽的光芒,在林晚脸上明明灭灭。
良久,久到陈砚秋几乎以为自己要被这沉默压垮时。
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一种奇异穿透力的低笑,从病床上传来。
陈砚秋猛地抬头。
只见林晚唇角勾起一个极其复杂、却又冰冷到骨子里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嘲讽,没有意外,甚至没有一丝被“仰慕”的愉悦。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洞悉,和一种玩味的审视,仿佛在看一件新奇却又注定无用的玩具。
她缓缓坐直了身体,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两泓不见底的寒潭,牢牢锁定了陈砚秋。
“学费?”林晚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毒的冰针,精准地刺向陈砚秋最深处的不安和伪装。
她微微歪了歪头,用一种近乎“天真”的、却又无比残忍的语气,开始了她最赤裸、最锋利的“自我介绍”:
> * **“陈砚秋,你确定吗?”**
> * **“我害怕……我会把你吓死啊。”** 她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事实。
> * **“我这个女人,”** 她指了指自己,指尖苍白,“**是一个非常凶狠、非常恶毒的女人。**”
> * **“你在我的身上,看不到任何你从小到大被灌输的、所谓的‘优良传统美德’。”**
> * **“善良?”** 她嗤笑一声,眼神冰冷,“**那是演给世人看的戏服。**”
> * **“温柔?”** 她摇了摇头,带着讥诮,“**那是麻痹对手的毒药。**”
> * **“贤淑?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她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那种东西,我通通都没有。我的‘厅堂’是尸骨垒成的王座,我的‘厨房’……是烹煮人心的熔炉。**”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狠狠剖开自己华丽的外壳,露出内里最狰狞、最黑暗的真相!每一句自白,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陈砚秋的心上!
最后,林晚身体微微前倾,那双仿佛能吞噬灵魂的眼睛,带着一种毁灭性的、近乎诅咒的预言,死死盯着陈砚秋惨白如纸的脸:
> * **“我更怕……”**
> * **“你跟我在一起待得久了……”**
> * **“会连‘婚’都不想结。”**
> * **“因为你会认为,这世上每一个走近你的女人……”**
> * **“都不过是在演戏而已。”**
> * **“每一个看似美丽温柔的脸庞下……”**
> * **“都藏着足以乱你心神、蚀骨销魂的……恶毒!”**
她说完,微微后靠,重新隐入病床的阴影里,只留下那双在幽暗中闪烁着冰冷光芒的眼睛,如同深渊的凝视。
> * **“这样的我……”**
> * **“你还想……留在我的身边吗?”**
林晚用最残忍的方式,亲手撕碎了自己在世人眼中“光辉”的假面,将最不堪、最黑暗、最令人恐惧的内在,血淋淋地摊开在陈砚秋面前!
这不是拒绝。
这是最彻底的考验!
是地狱的邀请函!
是看陈砚秋这个温室里的花朵,是否有勇气直视深渊,并……跳下去!
陈砚秋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林晚的每一句话都像淬毒的鞭子,抽打在他认知的根基上。他看着阴影中那双冰冷的眼睛,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灵魂都在尖叫着逃离!
留下?面对这样一个……怪物?
还是……逃回那个安全的、虚假的、属于“陈公子”的壳子里?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的腥甜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那剧烈的疼痛,和内心深处那点被羞辱点燃的、疯狂的不甘之火,最终压倒了本能的恐惧。
他猛地抬起头,迎上林晚那如同深渊般的目光,尽管声音依旧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