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穿过槐树叶,在木夏家院子里洒下斑驳光影。十个孩子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训练服,虽然补丁摞补丁,却浆洗得干干净净。阳站在石阶上,手里捧着十块刻好的木牌,掌心还留着刻刀的木香;惠子抱着一摞新草鞋,鞋尖还系着她连夜编的草绳;启靠在门框上,嘴里叼着根草茎,手里转着枚手里剑;温蹲在石桌边,正给最小的萤调整帽带。
“知道为什么带你们来这儿吗?”阳的声音像春日的溪水,清冽却带着暖意,“因为你们跟这院子里的小树苗一样,得有个扎根的地方。”他扬起木牌,阳光掠过“木夏”二字的凹痕,“从今天起,你们的名字刻在这儿,也刻在我心里。”
第一个接过木牌的是苍,他十一岁,瘦高个,头发用惠子给的布条扎成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木牌递到他掌心时,阳轻轻拍了下他肩膀:“小苍眼神亮,以后帮温哥哥看路标。”苍抬头,撞见阳眼底的笑意,像看见孤儿院门口那盏从不熄灭的灯。
凛接过木牌时,阳用指节敲了敲她小臂上的旧疤:“这疤是你活着的证据,以后别藏着。”凛一愣,发现阳袖口沾着片草叶——那是昨天他蹲在地上帮她捡木牌时蹭到的。她攥紧木牌,忽然觉得“凛”字的竖划不再像刀,倒像启教她握刀时的手势。
信最后一个接牌,阳特意弯下腰,与他平视:“信儿心细,以后跟惠子姐学认药草,行不?”信盯着阳后颈的汗痕,那形状像极了孤儿院老槐树的枝桠。他点头时,帽檐滑落,露出左眼淤青,阳伸手替他扶正帽子,指腹轻轻擦过他脸颊:“在这儿,没人能再打你。”
惠子站在石墩上,动作如和风拂柳:“双手托天时,想想你们吃第一口热饭时的舒坦劲儿。”孩子们跟着抬手,苍的胳膊还是抖,但他看见惠子冲他眨眨眼,想起今早她塞给自己的糖糕,甜得让手抖都轻了些。
凛站在队尾,偷偷模仿启抱臂的姿势。启发现后,故意走过来夸张地扭腰:“小凛,腰要像这样——哎哎,别学我,学惠子姐!”凛嘴角微扬,又赶紧抿住——她很久没笑过了,怕一笑,心里的冰块就化了。
信努力让胳膊举平,惠子路过时,悄悄用指尖点了点他后腰:“对啦,就像这样托着太阳。”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在孤儿院偷藏的太阳花种子,此刻掌心竟真有股暖意在流动,像种子破土的力道。
启突然喊:“勇!鼻涕都滴到胸口了!”众人笑出声,勇慌忙用袖子擦脸,却把训练服蹭得更花。阳摇摇头,从兜里掏出块干净手帕扔给他:“记着,木夏家的人,要活得体面。”
温盘腿坐在草地上,掌心托着朵蒲公英:“查克拉就像这绒毛,看着轻,抓对了法子就能飞起来。”苍盯着蒲公英,忽然觉得自己能听见绒毛上的阳光声,指尖一动,竟有三朵绒毛朝他飘来。温挑眉:“小苍,能让它们转圈吗?”苍咬唇点头,掌心轻轻旋动,绒毛果然转出个小漩涡,勇看得直拍腿:“苍哥好厉害!”
信闭眼后,想起惠子熬药时的热气。他试着往指尖引气,忽然闻到掌心有股薄荷香——低头一看,不知何时手里多了片薄荷叶,是惠子刚才塞给他的。“闻着香,就顺着这股子香找。”温的声音像片羽毛,轻轻落在他心上。
凛没闭眼,她盯着温掌心的绒毛,想起启说的“刀要顺着风走”。试着把气聚在指尖,忽然有朵绒毛停在她手背上,她屏住呼吸,听见绒毛上的纹路在响——那是她从前在巷子里从未听过的声音。
启把木桩拍得“咚咚”响:“体术是啥?是让你能护着兄弟姊妹的本事!”他示范冲拳,却故意在收势时踉跄半步,逗得翔哈哈大笑:“启哥露怯啦!”启揉乱他头发:“臭小子,有本事你来!”
铁攥紧拳头,却迟迟不敢出拳。阳走到他身后,用自己的手包住他的拳:“跟着我的劲走——对,腰转起来,力从脚生。”铁听见阳的心跳声,像小时候躲在粮仓里,听见母亲哄弟弟的歌谣。木桩晃动时,他忽然想哭——原来有人愿意花力气,教他怎么出拳。
凛学启的侧踢,却因旧伤不稳。惠子赶紧扶住她,启却摇头:“让她自己站。”凛咬唇站稳,发现启扔来块护膝——那是用他旧忍具袋改的,边缘还缝着歪歪扭扭的线。她套上护膝时,闻到股淡淡的汗味,像父亲生前穿的粗布衫。
信扎马步时,惠子在旁边放了个草人靶:“累了就看它,当是欺负过你的人。”信盯着草人,想起孤儿院的嬷嬷,却发现自己举拳时,心里没了恐惧,只有阳说的“体面”二字在响。一拳挥出,草人轻轻晃动,惠子鼓掌:“信儿这拳,有木夏家的骨气!”
阳扔出手里剑时,特意偏了寸许,钉在靶心旁边:“世上没有百发百中的人,但有百折不挠的心。”匠若有所思,第一发偏了,第二发更近,第三发擦着靶心飞过,阳拍拍他肩膀:“看见没?你离‘百中’只差三发。”
凛握手里剑的姿势像捏断匕,阳却点头:“握刀的手,天生该拿暗器。”她一愣,这是第一次有人说她的“野路子”是天生的。手里剑飞出时,她故意模仿苍引风的感觉,竟真让手里剑转了个弯,钉在靶心右侧——那是阳刚才偏的位置。
信扔手里剑时,惠子在他耳边说:“就当是给草药包封口。”他想起早上帮惠子捆草药,指尖的巧劲竟真让手里剑稳稳扎在靶子上。启吹口哨:“信儿这手,缝补忍术啊!”众人笑起来,信摸着木牌,忽然觉得“信”字像根针,把他破碎的日子慢慢缝起来。
孩子们围坐在槐树下,惠子端来煮红薯:“趁热吃,不够还有。”勇咬了口,烫得直吸气,铃笑着递给他水囊:“傻子,吹吹再吃!”苍把自己的红薯分给萤,凛则把启给的护膝垫在信坐的石头上——她看见信后腰的旧伤,跟她的疤长在同一个位置。
阳坐在门槛上,给孩子们讲木夏家的规矩:“第一,不许欺负兄弟姐妹;第二,不许糟蹋自己身子;第三……”他忽然笑了,“第三,每天至少要笑一次,不然惠子姐的糖糕就没你们份了。”惠子笑着摇头,从兜里掏出把糖块,孩子们眼睛都亮了。
启忽然指着天上的云:“小苍,那朵云像啥?”苍看了看:“像启哥扔手里剑的姿势。”众人哄笑,启作势要打,却从兜里摸出颗弹珠扔给他:“算你眼光好。”凛看着弹珠在苍掌心滚动,忽然觉得这院子里的石头,都比巷子里的软和。
长桌上摆着萝卜炖肉和杂粮饼,阳举起清水碗:“今天带你们认了木夏家的门,往后咱们就是一根藤上的瓜。”他看向苍:“小苍能跟风说话,这是咱们家的福气;”看向凛:“小凛使刀有准头,以后护着弟弟妹妹;”看向信:“信儿心细,惠子姐的药房就交给他管。”
信低头吃饭,发现自己碗里埋着块最大的肉,是惠子趁人不注意夹的。凛啃着饼,听启讲他小时候练刀砍坏三张桌子的事,忽然觉得嘴角发僵——她在笑,真的在笑。苍望着窗外的蒲公英,它们竟真的在院子里打转,像在跳惠子教的八段锦。
夜里,孩子们把木牌放在枕边,萤摸着木牌上的刻痕问:“苍哥,木夏家的人,真的不会再被丢下吗?”苍望着月光下的槐树,想起阳说的“扎根”二字:“不会的,咱们的根会越扎越深,深到地底下的石头都掰不动。”
启和温在院子里擦刀,温望着孩子们的窗户:“那三个孩子,苍的感知、凛的刀感、信的细腻,都是好苗子。”启点头:“阳哥看得准,咱们木夏家,以后要靠这些小苗子撑起来。”温笑了:“你看他们吃饭时的样子,跟刚捡回来的小野猫似的,现在都像模像样了。”
风穿过篱笆,吹得槐树叶沙沙响,十个木牌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像十颗埋在土里的种子,带着露水和希望,等着某天长成遮风挡雨的大树。而在某个孩子的梦里,蒲公英正带着木夏家的名字,飞向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没有孤儿,只有永远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