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嗬……呕……”
嘶哑的抽气混合着粘稠液体被强行咳出的声响,在凝滞的空间里微弱地回荡。
林夏悬在凝固的血色背景中。她佝偻着身体,像一只被无形巨手攥紧的虾米,每一次抽搐都带着全身骨骼不堪重负的咯咯声。那声刺耳的“咕噜”吞咽后,右眼深处疯狂明灭的墨绿漩涡像是被浓痰糊住的引擎,光芒在剧烈的紊乱中徒劳挣扎,每一次徒劳的旋转都让她的身体爆发一次痛苦的痉挛。
她右手死死地按在胸口下方。那覆盖着苍白皮肤的区域正发生着令人心悸的形变!内部的疯狂撕扯穿透了薄薄的皮肉,清晰地显露出两个不断凸起、角力的轮廓!
左侧,一个极不规则的几何凸起,棱角尖锐如同破裂的绿水晶,每一次凸起都伴随着墨绿脉络在皮下急速窜过!那是种籽核心在贪婪暴动,意图撕裂躯壳的束缚,破体而出,重新掌控大局!
右侧,一个冰冷的、规整的圆形凸起,每一次压下都带来一层迅速蔓延的纯白霜花纹路,强行将那撕裂般的棱角压回原位,但那冰冷的镇压之后,是更凶猛的反扑!凝固法则在强行锚定自身,同时也将破坏性的力量强行施加在了脆弱的肉体上!
左眼深处,那点微弱的纯白光芒如同暴风雪中的萤火,在明与灭的边缘挣扎。每一次光芒亮起,试图压制右眼暴动时,她的喉咙便发出更剧烈的咕噜声,仿佛被强制灌下的熔炉碎片残渣仍在咽喉深处翻滚、灼烧、带来撕裂性的痛楚,将她每一次试图凝聚的凝固之力都撕扯得支离破碎。
混乱。
失控。
两股力量以她的血肉为战场,互相撕咬,互相污染,互相透支。粉晶胶质早已剥落殆尽,露出的皮肤在灰绿纹路和纯白霜花的交替覆盖下皲裂、渗血,血液未及流出便凝固成红宝石状的碎渣,或是被墨绿脉络贪婪吸收。
意识在无边无际的撕扯中沉沦、碎裂。每一个碎片都残留着不同的指令:
“饿……”
“安静……”
“给我……”
“停…下……”
“撕开它!!!”
“……哥……”
最后那个声音碎片微弱得如同灰烬,却奇异地穿越了毁灭的风暴,颤巍巍地飘摇向数米之外那个嵌入凝固壁垒的身影。
林冬嵌在冰冷的背景墙里。如同劣质雕塑师随手按在石膏上的泥胚,四肢扭曲,姿态僵固。胸口那巨大的破口不再流血,暗红熔炉血肉的边缘被一层冰冷的、锈迹斑斑的铜色“膜”勉强覆盖——那是锁链烙印耗尽最后力量,强行熔铸自身残片和周围凝固血能物质形成的“痂”。这层锈铜痂壳散发着金属腐朽般的暮气,阻止了生命能量最后的流失,但也彻底封死了熔炉核心残骸与外界的一切通道。
没有温暖,没有搏动。那层痂壳下,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
他的右眼——那象征熔炉意志的熔融瞳孔——已彻底熄灭。表面覆盖着一层浑浊的、凝固的粉晶灰烬,如同蒙尘的水晶,空茫地倒映着前方那片混乱虚影。属于“林冬”的意志,在连续撕裂核心、引爆残骸、最后被锁链禁锢彻底钉死的重创下,已消散得只剩下支离破碎的本能。
左眼仅存的锁链烙印符文极度黯淡,如同接触不良的电路板,偶尔极其微弱地闪烁一下,也带着后继无力的迟滞感。烙印深处那属于塔基本源的冰冷意志碎片几乎消耗殆尽,仅存一丝顽固的、如同濒死毒蛇的警觉,死死盘踞在意识废墟深处,对外界风暴的感知也变得模糊、迟钝。
直到。
那一点微不可察的、混杂在混乱风暴边缘的微弱精神碎片——“哥……?”
烙印的警觉骤然提升!塔基本源意志如同回光返照,瞬间攫住了这缕信息!这缕来自“凝固载体”的信息!对烙印而言,这是锚定的目标正在遭遇彻底失控污染的警报!如同设定好的自毁程序被强制触发,烙印残存的力量被瞬间点燃!它不是去保护,而是去执行塔基最高指令——在载体即将彻底污染失控前,予以最终控制(或清除)!
嗤!
一丝微弱的锈金色流光,从林冬黯淡的左眼烙印深处溢出,如同垂死的蠕虫,艰难地向前延伸,探入前方被种籽与凝固争夺撕裂的空间乱流边缘。
它的目标并非帮助林夏,而是锁定她那枚失控的右眼核心!执行最终强制扫描与判断!
嗡!
烙印流光的刺激,如同在沸腾的油锅边缘掷入了一枚火星!
林夏右眼那几乎被内部冲突撕裂的墨绿漩涡瞬间感知到了来自外部的、源自塔基本源(通过烙印)的探查刺激!这缕刺激如此微弱,对于此刻陷入疯狂冲突的种籽核心而言,却无异于在它最脆弱的暴怒时刻,被一只肮脏的虫子从眼皮上爬过!
被熔炉碎片污染、逻辑悖论缠身的种籽核心,彻底暴走了!
“吼——!!!”(无声的信息尖啸)
那枚被卡死在林夏意识边缘、又饱受熔炉碎片污染的墨绿多菱核心猛地爆发出远超之前的吸力!这一次,吸力不是向外,而是向内! 不再是吞噬空间规则,而是不顾一切地强行抽取林夏体内所有残余的能量与活性!如同垂死的暴君疯狂榨取最后子民的膏血!
它要最后的力量!冲破禁锢!清除污秽!
林夏的身体猛地向内坍缩!所有皮肤表面,无论是灰绿脉络还是纯白霜花瞬间黯淡、枯竭!那枚嵌入在她意识核心区域的墨绿多菱核心剧烈震颤,表面光芒暴涨,将最后强行抽取的林夏的生命本源源源不断注入,其核心区域的色彩被强行提纯!内部的熔炉碎片干扰被这股狂暴的力量强行驱逐、压缩!
啪嗒!
一声轻响。
一颗指头大小、彻底剔除了杂质、闪烁着冰冷纯粹墨绿光芒的核心晶片,强行在剧烈的内爆中从林夏意识深处——那个凝固法则与种籽核心对抗的核心节点——被硬生生“挤”了出来!
这颗晶片不再流转符文链条,它已经高度凝结,如同一颗最纯粹的、散发着无穷吞噬本能的剧毒核心!
剥离出的瞬间,林夏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向下方凝固的血能深渊栽去!左眼纯白光芒彻底消散,右眼墨绿光芒瞬间暗淡消失,只剩下瞳孔的无限空洞!攀爬的霜花和灰绿脉络瞬间化为飞灰!她口中涌出大量粘稠的、如同沥青般暗绿的泡沫。
那颗被剥离的墨绿核心晶片毫不停留,带着贪婪与暴怒的气息,就要射向引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林冬左眼释放的那缕烙印探查流光!
但就在晶片脱离的瞬间——
一双冰凉、颤抖的手,却在完全失去意识前的那万分之一秒的空白里,凭借着肌肉对坠落的不甘痉挛和最后一丝残留的凝固法则赋予的精准坐标……猛地从下方伸出!
林夏那布满凝固血痂和撕裂裂口的手!
十指僵硬、姿态扭曲!
在完全失去意识控制的最后刹那,在身体下坠的失控边缘!
极其精准、机械地——
一把抓住了那颗刚从她体内被强行挤出、正要射向林冬的墨绿核心晶片!
如同溺水者捞住了最后一块浮木!也像一个冰冷的陷阱机关,在猎物掉入前合上了盖子!
抓住了!
但力量也随之耗尽!抓住晶片的手在惯性牵引下,无力地下垂,指尖擦过林冬锈迹斑斑的胸甲边沿……向下……
坠落!
凝固法则在她体表最后的冰花如同最后的叹息,彻底碎裂、消散。那枚被强行剥离的种籽晶片在她的掌心滚烫灼烧,却再无能力激发她的身躯。
林冬的左眼,那缕释放出的、执行最终指令的烙印流光,在接触到林夏彻底消散意识躯壳(而非晶片)的瞬间,失去了锁定目标。它茫然地在虚空中闪烁了一下,如同失去目标的流弹,最终无声熄灭。
唯有那枚被握在冰冷手掌心的晶片,在坠落的轨迹中,无声地闪烁着冰冷而贪婪的幽光。
噗通。
沉闷的撞击,如同石头落入深井。
林夏小小的身体像破败的布娃娃,无力地摔在下方一片相对平缓的、凝固的暗金血能泥沼表面。粘稠的胶质被砸出一个浅浅的人形坑洼,她的身体微微弹跳了一下,便彻底瘫软下去,一动不动。那握着墨绿晶片的手掌无力地摊开,几根指头痉挛着,晶片一半嵌在凝固的血能胶质里,一半露在她的掌心之外,兀自闪烁。
上方,林冬嵌在壁垒中,右眼空洞,左眼烙印彻底熄灭,那层锈铜痂壳死寂得如同锈蚀千年的墓门。
血能“血管”管壁的搏动声不知何时也彻底停止了。
四周只剩下凝固物质相互摩擦的、如同雪花飘落的细微簌簌声。
死寂的深渊。两具被掏空的熔炉残骸。一枚刚刚脱离母体、在冰冷泥土中闪烁邪光的剧毒之核。所有声音都被厚重的虚无吞噬,连心跳都成了远古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