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祁灵确认胖子暂时无碍后,把他交给番子,立刻站起身,眼神快速扫过周围浓密的植被,最后定格在予恩之前离开的方向,便朝着那边走去。
阿柠带着两个队员没多停留,也早已抬步朝着予恩的方向追了过去。
予恩根本没打算等后面那群人。他独自一人走在前面,他面无表情地从腰间解下那根通体漆黑、隐隐流动着暗光的星蚀鞭,动作利落地将它一圈圈缠绕在自己的右手腕上,像戴着一个奇特的护腕。缠好鞭子,他脚步不停,头也不回地继续深入雨林。
等张祁灵他们跟上他时,胖子也挣扎着爬起来,脸上残留着恶心的表情,嘴里骂骂咧咧。
张祁灵几步就追到了予恩身侧。他目光扫过予恩,注意到他敞开的袖口和裤脚,雨水正顺着缝隙往里灌,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
张祁灵没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拽了拽予恩湿透的衣袖下摆,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他自己的手腕——那里袖口是紧紧扎着的。
予恩脚步一顿,侧头瞥了张祁灵一眼,嘴角扯出一个带着明显嘲弄的弧度。
“呵,张大族长管得还真宽。”
话虽这么说,讽刺意味十足,但他还是停下了脚步,抬起手,干脆利落地将自己的袖口扣子扣紧,封住了可能钻入虫子的入口。做完这一切,他立刻转身,继续前行,把张祁灵晾在一边。
后面赶上来的番子看到这一幕,立刻对吴携和其他人嘱咐了一遍。
吴携看着前方予恩那孤零零又透着股倔强的背影,下意识就想加快脚步靠过去。他刚抬脚,手臂就被番子一把拉住。
番子用力抓着他的胳膊,语重心长,声音压得不高但足够清晰,带着浓浓的忧虑和警惕。
“小三爷!听我一句,还是离他远点吧!谁知道他心里憋着什么火,会不会一下就对你下手!他看我们的眼神,可从来没善意过!”
吴携被拉住,脚步一滞,心里涌起一股急切“番子!你怎么老这样想?明明是…”
“天真!”胖子赶紧打断他,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眼神示意他别再说下去,“番子是为你好,长点心吧!”
前面的予恩像是没听见后面的争执,或者说根本不在意。他脚步没停,身影在雨幕和浓密的枝叶间若隐若现。
阿柠和阿久、阿渊两个队员紧追几步跟了上去,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张祁灵沉默地迈步跟上予恩。吴携见状,也挣脱了番子的手,快步追向前面的人影。
胖子叹了口气,拍了拍番子的肩,也赶紧跟上。一行人,在灰绿色的雨幕中,追赶着前方那个决绝的身影。
不久潮湿闷热的雨林深处传来一阵密集的“噼啪”声。几乎是同时,豆大的雨点穿透茂密的树冠,毫无预兆地砸落下来,瞬间将地面打湿,泥土的腥气混合着草木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
胖子刚被清理完寄生玩意儿,正心有余悸地,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雨淋了个正着,赶紧缩脖子。
吴携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招呼着众人。大家迅速寻找着稍微能避雨的树冠下或大叶植物旁。
混乱中,张祁灵目光一扫,看见正要往一棵湿漉漉大树根下靠去的予恩。以为他想坐下,他几个大步跨过去,一把攥住了予恩的手腕,力道不大却不容挣脱,阻止了予恩想顺势坐下的意图。
“?”予恩被拽得一顿,蹙眉抬眼,带着明显的不耐烦看向张祁灵。
张祁灵没说话,只是迅速摘下背囊侧边挂着的巨大芭蕉叶——那叶子宽厚如伞盖。他手臂一伸,将叶子稳稳地撑在予恩头顶上方,隔绝了大部分倾泻而下的雨水。
胖子眼尖地瞅见这一幕,一边拧着湿透的衣角,一边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吴携,嗓门压得不高不低,带着惯有的调侃。
“嘿,天真,瞧见没?小哥这‘护花使者’当得真够称职啊!雨淋不着,坐不让坐,就差给咱小恩恩铺个软垫了!啧啧,这待遇,胖爷我都酸了。”
吴携正忙着用一块防水布罩住背包,闻言下意识地看向雨幕中那两人。张祁灵沉默地撑着叶子,身形挺拔,予恩被他半圈在身侧,虽然侧着脸看不清表情,但那姿势透着一种奇异的、旁人难以介入的屏障感。
胖子那句“护花使者”和“待遇”像根小刺,轻轻扎了他一下,心里莫名地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和失落,让他一时忘了反驳胖子。
这时,番子也听到胖子的调侃,又看到吴携望着予恩方向有些出神的样子,眉头紧紧锁了起来。他张了张嘴,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加掩饰的尖锐和警惕,清晰地穿透雨幕。
“小三爷,有些花看着漂亮,芯子里可是剧毒的蛇。离远点总没错,别被迷了眼,到时候被咬一口,哭都来不及。”
这话像淬了冰的针,直直刺向予恩,也扎在吴携心上。吴携猛地回神,一股急切涌上来,几乎是立刻反驳。
“番子!你怎么能这么说!明明是三叔他……他对予恩做了那些事!予恩现在没当场报复我们,还跟着我们,这已经……”
“天真!”胖子赶紧打断他,使了个眼色。
阿柠在几步外冷眼看着这一幕,雨水顺着她利落的短发滑下。听到吴携那急于辩解的天真话语,再看看番子那毫不掩饰的敌意,她只觉得一阵无语涌上心头,忍不住对着空气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那个番子说得可没错。予恩他就想弄死他们,尤其是吴三行的人。吴携这副毫无防备的样子,简直是在往刀口上撞。
番子刺耳的言语清晰地传来。予恩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下撇了一下,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那笑声里满是讥讽和不屑。懒得回头看一眼番子或是急于为他“辩解”的吴携,只是猛地一挣,甩开了张祁灵一直握着他手腕的手,让张祁灵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
张祁灵默默收回手,握紧了那片巨大的芭蕉叶,雨水顺着他冷硬的侧脸线条滑落。
都以为予恩会像之前那样直接走开时,他停下了脚步,微微侧过脸,视线并未完全投向番子,更像是在对着空气说话,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雨声。
“这年头,这狗忠心护主的劲头,倒是几十年如一日。吴三行养的好狗,叫得真是响亮。”
嘴角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目光似乎若有若无地扫过吴携煞白的脸,又落回前方未知的雨林深处,话语里的寒意更深。
“不过,狗认主人是天性。主人是什么货色,养的狗自然也就吠出什么调调。蛇鼠一窝罢了,倒也不必急着给别人扣帽子。”
他最后一句语气轻飘飘的,却像重锤砸下。
“至于我为什么还在这儿?”予恩发出一声极轻的哼笑,“放心,现在…还不到脏手的时候。”
“呵。” 予恩只留下这一个意味不明的音节,毫不犹豫地转身,顶着张祁灵撑在他头顶的芭蕉叶,大步流星地重新踏入了密集的雨幕之中。
只留下身后一片死寂,和番子骤然铁青、怒意勃发却无法发作的脸。吴携张着嘴,那句“不是这样的”卡在喉咙里,看着予恩消失的方向,只觉得冰冷的雨水似乎灌进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