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祁灵在前引路,步履无声,那份被强行唤醒的记忆碎片是无形的屏障,让他精准地避开了所有潜藏的杀机。
一路出乎意料的顺畅,连空气都似乎不再那么凝滞压抑。终于,前方豁然开朗,一个相对宽敞的墓室轮廓在光晕中显现——是出口!
就在他们紧绷的神经刚要松懈一丝的刹那,一道敏捷的身影,正从墓室深处朝着另一个方向的黑暗甬道疾奔而去,速度快得只留下一个模糊的侧影和急促的脚步声。
“阿柠!”吴携脱口而出,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愕然。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刚刚还在算计他们的女人,竟然会在这绝地深处再次出现。她不是应该早就逃之夭夭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追!”胖子低吼一声,第一个冲了出去。张祁灵、黑瞎子身形微动,跟了上去,吴携也压下心头的惊疑,紧随其后。
四人冲入那间作为出口前哨的墓室。手电光迅速扫过四周。
墓室比想象中要大,中央区域异常醒目——那里矗立着一株巨大的、形态扭曲的青铜“树”。这树并非自然生长,而是由无数粗细不等的青铜枝桠虬结盘绕而成,更诡异的是,几乎每一根枝桠的末端,都悬挂着一枚或大或小、样式古朴的青铜铃铛!密密麻麻,怕有数百枚之多,无声地悬垂着,在幽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而诡异的青绿色光泽。
而在那棵青铜铃铛树不远处的角落里,阿柠正背对着他们,俯身在一个似乎是某种陪葬品或祭祀模型的石台上,双手飞快地摆弄着什么,对身后追来的人似乎毫无察觉。
“嘿!姓阿的!新账旧账该算算了!”胖子怒从心起,想起之前那几支差点要了命的冷箭,撸起袖子就要冲过去揪人。
变故就在这一瞬间发生!
胖子脚步刚抬起来,阿柠那摆弄模型的双手猛地一僵,整个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提线木偶,毫无征兆地、直挺挺地就向前扑倒下去,“噗通”一声重重摔在冰冷的石地上,扬起一小片灰尘。她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墓室里瞬间只剩下四人粗重的呼吸声和青铜铃铛那令人心悸的静默。
张祁灵的目光并未在倒地的阿柠身上停留,他的视线锐利牢牢锁定了墓室中央那棵挂满铃铛的青铜怪树。
他身形微晃,几个无声的起落便已靠近树下。他没有触碰任何东西,只是微微仰头,眼神深邃地扫过那些密密麻麻、形态各异的青铜铃铛。片刻后,他才折返回来,在距离阿柠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蹲下身,目光冷静地审视着地上昏迷的女人。
“她前面来过这里,”张祁灵的声音低沉而肯定,打破了沉寂,“触碰了这些致幻的青铜铃铛,陷入了幻境。”他的手指虚指向那些悬挂的铃铛,语气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
“幻境?”胖子将信将疑,眼珠一转,立刻开始在墓室角落搜寻。
很快,他从一堆散落的腐朽陪葬品里扯出一段还算结实的麻绳。“管她真晕假晕,这娘们儿太邪性!先捆上再说!谁知道她是不是装的,就等着咱们靠近好再阴一把!”胖子说着就拿着绳子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显然是打定主意要把阿柠捆个结实,杜绝一切后患。
此刻的阿柠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额角似乎还有擦伤的痕迹,怎么看都是真真切切地晕死了过去。
“胖子……这……不太好吧?”
吴携看着阿柠毫无防备地躺在地上,那张平日里冷艳此刻却显得格外脆弱的脸,他那股天真无邪的善良劲儿又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她毕竟是个女孩子,现在又昏迷不醒,我们这样绑着她……”
“我靠!天真同志!”胖子一听这话,差点没把绳子甩吴携脸上,气得原地蹦了一下,“你脑子里灌的是豆腐脑还是迷魂汤?!这女人!就在刚才!差点把咱们哥几个串成糖葫芦钉墙上了!你忘啦?那箭嗖嗖的!你现在跟我讲‘不太好’?她害咱们的时候可没觉得‘不太好’!”
吴携被胖子吼得脖子一缩,脸上火辣辣的,尴尬地抓了抓后脑勺,声音小了下去,试图辩解。
“我……我不是说就这么算了……我是想说,要不……咱们把她带出去?然后……交给警察处理不就完了?让法律制裁她……”
“找警察?!”胖子眼珠子瞪得溜圆,那嗓门陡然拔高,在寂静的墓室里简直像炸了个雷。
“我的亲祖宗诶!您看看清楚!咱们现在在哪?在干嘛?这是阴曹地府门口!咱们是来倒斗的!倒斗!懂不懂?!你把这女人交给警察?警察叔叔是抓她盗墓、杀人未遂呢,还是先给咱们四个儿扣起来,问问这千年大墓里值钱的玩意儿都去哪儿了?啊?!你当这是楼下菜市场抓小偷呢?咱们这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胖子气得直拍大腿,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吴携脸上了。
“还‘交给警察’?天真无邪同志,你这脑子,我真想撬开看看里头是不是长了个‘有事请拨打110’的自动播放器!咱们现在干的活儿,能见光吗?能报警吗?你这是要把咱仨儿一块儿送进去吃牢饭的节奏啊!”
吴携被胖子连珠炮似的数落怼得哑口无言,脸色涨得通红,只能讪讪地嘟囔。
“我……我这不就是……习惯性思维么……”
他求助似的看向张祁灵,后者依旧半蹲在阿柠身边,面无表情,目光沉静地扫过阿柠苍白的脸,又缓缓移向那些无声的青铜铃铛。墓室里的空气,因为胖子的怒吼和阿柠的昏迷,再次变得凝重而充满张力。
墓室内,胖子对吴携“报警论”的怒吼余音似乎还在石壁上嗡嗡作响,空气中弥漫着尴尬、怒气和对地上昏迷阿柠处置的僵持。就在这紧绷的寂静几乎要凝固成实质的刹那
“呵……”
一声极轻、带着几分戏谑的轻笑,突兀地从墓室入口的阴影里传来。
所有人的目光,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猛地投向门口。
一个修长的身影慵懒地倚靠着冰冷的石壁,双臂闲适地环抱在胸前。入口处的微光勾勒出他利落的下颌线和微微上扬的嘴角,那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玩味。
墓室里死一般的寂静。不需要任何言语,张祁灵、吴携、胖子,黑瞎子甚至刚刚从昏迷边缘挣扎出一丝意识、眼皮微颤的阿柠,都立刻认出了这个不速之客——予恩。
他放下了环抱的手臂,姿态依旧随意,目光却像淬了冰的针,一一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被胖子扔在地上的绳子和昏迷的阿柠身上。
“啧啧啧……”予恩摇着头,拖长的尾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几位,这样对待我姐姐,是不是……太不绅士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予恩垂下的手极其自然地抬起,掌心向上,就在他手指微屈的刹那,一道长鞭,凭空出现在他手中!那鞭身并非光滑,细看之下布满极其细密、几乎肉眼难辨的倒刺,在幽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卧槽?!”胖子倒抽一口冷气,眼睛瞪得溜圆。吴携也惊得头皮发麻,这“凭空取物”的手段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不需要任何商量,吴携和胖子几乎是出于保命的本能,默契地、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迅速缩到了昏迷的阿柠旁边,将她挡在身后半个身位,紧张地盯着予恩和他手中那条诡异的长鞭——星蚀鞭。
墓室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这份令人窒息的安静持续了不过几息。予恩嘴角那抹玩味的笑容倏然收敛,眼神骤然变得锐利。
没有多余的废话,予恩手里星蚀鞭带着空气的尖啸,直扑张祁灵面门!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暗影。
就在鞭影袭来,张祁灵的动作更快!几乎在予恩手腕微动的瞬间,他背后的黑金古刀稳稳落入他手中。
“瞎!”
早已蓄势待发的黑瞎子,两柄形状奇特的锋利匕首瞬间从袖中滑出,被他反握在手中。两道身影,一黑一快,迎着呼啸的鞭影悍然冲出!
“锵!”“啪!”“嗤啦——!”
激烈的金属碰撞声、鞭子撕裂空气的爆鸣、以及利刃划过石壁的刺耳刮擦声瞬间在狭窄的墓室里炸开!
予恩的星蚀鞭不仅诡异,其长度和鞭身上细密的倒刺更是构成了绝佳的防御屏障。张祁灵的黑金古刀势大力沉,却每每被长鞭灵巧地格挡或缠绕,鞭梢总能从刁钻的角度反击,迫使他回防。
黑瞎子身法诡异,几次试图踏着鞭身借力突进,但鞭身上的倒刺让他根本无法着力,反而差点被倒刺钩住鞋底。
更棘手的是,予恩的近身能力同样惊人!当张祁灵和黑瞎子凭借默契配合,终于抓住一个稍纵即逝的缝隙强行近身时,
予恩左手一翻,一柄同样闪烁着寒光的匕首出现在他左手中!匕首在他指间灵活翻转,化作一片令人眼花缭乱的刃光,精准地封堵住黑瞎子刁钻的刺击,冰冷的刃锋几乎贴着黑瞎子的颈侧掠过!
黑瞎子瞳孔微缩,足尖在地上猛地一点,身形向侧面滑开避开要害,同时借力一个旋身,移至予恩身后,匕首直刺其手臂!
予恩他不退反进,身体猛地腾空而起,在张祁灵刀锋劈落的瞬间,足尖在旁边的石壁上用力一蹬!借着这股反冲之力,他身体在半空中一个凌厉的旋转,双腿狠狠地向刚刚落位、重心未稳的张祁灵和黑瞎子扫踢过去!
“砰!”“砰!”
两声闷响!仓促间,张祁灵和黑瞎子只能双臂交叉硬抗这势大力沉的踢击。巨大的力量传来,两人闷哼一声,脚下不稳,被硬生生地踢得向后滑退数米,鞋底在布满灰尘的石地上犁出清晰的痕迹,才勉强稳住身形。胸口气血一阵翻涌。
予恩轻盈落地,姿态依旧带着那份令人火大的从容。他拍了拍衣角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扫过略显狼狈的两人,嘴角再次勾起那抹标志性的、带着讥诮的弧度。
“呵,身手不错,可惜……”他微微摇头,目光越过张祁灵和黑瞎子,落在了角落里的吴携、胖子和……原本躺着阿柠的位置!
吴携和胖子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顿时头皮炸开——地上只剩下一堆被利刃干净利落割断的麻绳!原本昏迷不醒的阿柠,竟不知何时已经踪迹全无!
“先再见了,各位。”予恩轻笑着,不再看脸色骤变的张祁灵和黑瞎子,转身便朝着墓室出口的方向走去,步伐轻快,好似他只是来串了个门。
就在他身影即将没入门口阴影的瞬间,一道纤细的身影无声无息地从墓室上方一个不起眼的石梁阴影处滑落,稳稳地跟在了予恩身后——正是已经苏醒、眼神恢复了冷冽的阿柠!
张祁灵站在原地,黑金古刀垂在身侧,刀尖点地。他抿紧了嘴角,下颚线绷得紧紧的,眼睛,盯着予恩消失在黑暗甬道中的背影。
一旁的黑瞎子,缓缓收起了匕首。他紧握着匕首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
直到予恩和阿柠的气息彻底消失在甬道深处,墓室里只剩下四人粗重的呼吸。
死寂再次笼罩。
“我……我说……”王胖子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用手肘小心翼翼地戳了戳旁边还处于震惊状态的吴携,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在张祁灵和黑瞎子之间来回打转,脸上是混合着后怕和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的表情,压低了声音,用气音神秘兮兮地说。
“天真……你觉不觉得……小哥和黑爷,跟这小予恩……是不是有点那啥?啊?每次碰面,这气氛……啧啧啧,那眼神儿,那架势……呦吼~绝对有故事!大故事!”
“不可能。”无邪皱了皱眉一瞬间唇角往下压了压,还不忘朝胖子瞪一眼。
王胖子被瞪得噎住了,可还能怎么办呢,总不能跟傻子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