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徙车队在荒芜的州际公路上缓慢前行。车轮碾过开裂的沥青路面，扬起经年不散的尘埃。
车厢内弥漫着沉闷的压抑和长途跋涉的疲惫。离开终点站的血腥已经数日，但那场战斗的阴影和获救者们空洞的眼神，如同无形的重担，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摩根父子沉默地坐在一辆皮卡后座，杜安擦拭着他的短棍，摩根则抱着他的长棍，闭目养神。林峰站在头车车斗，目光环视着前方和两侧的荒野，寻找着合适的休整点。
夕阳西沉。车队驶离主干道，拐入一条相对狭窄、两侧枯树林立的乡村公路。路况愈发颠簸，废弃的车辆和倒塌的指示牌诉说着末日的荒凉。“前方…好像有建筑。”副驾驶的格伦指着前方隐约可见的轮廓。
林峰举起望远镜，在道路尽头，一片相对开阔的荒地上，矗立着一座尖顶建筑。
哥特式的尖顶在暮色中直插灰暗的天空，彩绘玻璃窗大多破碎，只剩下空洞的框架。斑驳的石墙上爬满了枯萎的藤蔓，整个建筑透着一股破败、阴森的气息。“是一座教堂。”林峰放下望远镜，声音平静。
就在这时，坐在校车靠窗位置的加百利神父猛地站了起来！他双手紧紧抓住窗框，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失声叫道：“圣玛丽！是圣玛丽教堂！上帝啊…是它！！”
他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人们看向他，只见加百利神父脸上交织着难以置信的激动、深切的怀念，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迅速弥漫开来的恐惧和痛苦！
“那…那是我的教堂！”加百利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神死死盯着那座越来越近的破败建筑，“末日降临前…我就在那里…那里是我的家！是主的圣所！是…是信徒们的庇护所！”他的声音充满了对往昔的追忆和归属感。
然而，随着车队缓缓靠近教堂，加百利脸上的激动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越来越浓重的、近乎窒息的恐惧和灰败！他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嘴唇哆嗦着，眼神躲闪，不敢再看那座他曾经无比熟悉、视若家园的建筑。
“神父？”坐在他旁边的卡罗尔关切地问道，“你…还好吗？”加百利没有回答，只是颓然坐回座位，双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车队在教堂前一片相对平整的荒地上停了下来。引擎熄灭后，死寂瞬间笼罩了四周。只有风吹过枯树枝丫发出的呜咽声，以及空气中那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着尸体高度腐败和泥土腥气的恶臭！
“呕…”刚下车的塔拉第一个忍不住，弯腰剧烈地干呕起来。
“天啊…这味道…”玛姬捂住口鼻，脸色发白。林峰、瑞克、摩根、达里尔等人立刻持枪警戒，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眼前的景象令人毛骨悚然！教堂那原本应该圣洁宁静的庭院，此刻如同人间地狱！
地面并非泥土，而是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粘稠的、黑褐色的…泥泞！仔细看去，那根本不是泥土，而是无数腐烂的、高度液化的尸体残骸与泥土混合而成的污秽之物！
断肢、碎骨、粘连着腐肉的头颅…如同垃圾般散落在污秽的泥沼中！苍蝇如同黑色的云团，在腐肉上空嗡嗡盘旋，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噪音。
而最触目惊心的，是教堂那两扇沉重的、由厚实橡木制成的大门！大门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深深刻痕！那不是刀斧劈砍的痕迹，而是一道道…由人类指甲疯狂抓挠、抠挖留下的血痕！
深的地方甚至露出了木头的白茬！血迹早已干涸发黑，如同无数条扭曲的、痛苦挣扎的蜈蚣，死死地缠绕在门板上！在门把手附近，甚至能看到几片深深嵌入木头里的、已经发黑干瘪的…指甲盖！
大门前的地面上，污秽的泥沼中，同样布满了拖拽、挣扎、爬行的痕迹！仿佛有无数的“东西”，曾经在这里绝望地拍打、抓挠、哭喊、挣扎…最终力竭倒下，化为庭院中那令人作呕的泥沼的一部分！
“这…这他妈是什么鬼地方？！”莫尔啐了一口唾沫，眼神凶狠地扫视着四周，手中的砍刀握得更紧了。
“是行尸…”萨沙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数量太多了…而且…这些抓痕…”
达里尔蹲下身，用弩箭的尖端拨弄了一下门前的泥沼，翻出一小块沾满污物的布料碎片，上面依稀能看出是某种教袍的样式。他抬起头，眼神冰冷地看向校车方向，那里，加百利神父正被卡罗尔搀扶着，踉踉跄跄地走下车，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利箭般射向了加百利神父！
“神父！”瑞克的声音如同寒冰，带着压抑的怒火和难以置信的质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这些抓痕！这些尸体！都是谁干的？！是不是…是不是你？！”
加百利神父被瑞克的目光刺得浑身一颤，他猛地低下头，不敢与任何人对视，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
“说！”瑞克上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压迫感，“这些人！是不是被你关在门外的？！是不是你！把他们喂给了行尸？！”
“不…不是我…我…”加百利神父语无伦次，声音细若蚊蚣，充满了恐惧和逃避。
“看着这些门！”林峰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加百利的心上！他指向大门上那一道道狰狞的血痕和抓痕，“看着这些痕迹！听着外面那些绝望的哭喊和拍门声！看着他们一个个被行尸拖走、撕碎！而你！就躲在门后！瑟瑟发抖！听着他们的惨叫！直到外面彻底安静下来！是不是？！”
林峰的话，如同最锋利的刀子，精准地剖开了加百利神父内心深处最黑暗、最不敢面对的角落！他猛地抬起头，脸上毫无血色，眼神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羞愧和崩溃！
“啊——！！！”加百利神父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他双腿一软，重重跪倒在污秽的泥沼中！双手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头发和脸，涕泪横流！“是我！是我！！”
他歇斯底里地哭喊着，声音嘶哑破碎，“我害怕！我太害怕了！外面全是怪物！他们…他们想进来！他们说教堂是庇护所！说我是神父！应该保护他们！可是…可是门一开…那些怪物也会进来！我们都会死！都会死啊！！”
他指着大门，手指颤抖得如同癫痫：“他们…他们拍门！哭喊！求我开门！玛利亚…老约翰…小珍妮…他们都…都在外面！我认识他们！他们是我的信徒啊！可是…可是我…我捂住了耳朵！我躲在了祭坛后面！我…我向主祈祷！祈祷他们安静！祈祷怪物离开！可是…可是…”加百利的声音被剧烈的抽泣打断，他痛苦地蜷缩在泥地里，身体因为极致的悔恨和恐惧而剧烈抽搐：
“我听到了！我听到了珍妮的哭声…越来越弱…我听到了老约翰的咒骂…然后…然后就是…撕咬的声音…咀嚼的声音…他们…他们就在门外…被…被活活吃掉了！因为我…因为我关上了门！！”他猛地抬起头，布满泪水和污泥的脸上扭曲着极致的痛苦，望向教堂那紧闭的大门，仿佛还能看到门外那一张张绝望而怨恨的脸：
“他们的血…他们的指甲…就…就抓在门上！抓在…抓在我的心上啊！！上帝啊！宽恕我！宽恕我这个懦夫！罪人！！”他再次将头深深埋进污秽的泥沼中，发出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哀嚎。
加百利神父崩溃的哭喊在死寂的教堂前回荡，如同最凄厉的丧钟。所有人都沉默了，空气中只剩下他撕心裂肺的哭嚎和苍蝇的嗡嗡声。一种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每个人的后背。
瑞克看着跪在泥沼中、如同烂泥般崩溃的神父，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愤怒和鄙夷！他握紧了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他想起了肖恩，想起了总督，想起了那些为了生存不择手段的恶徒，但眼前这个躲在“神爱世人”光环下的懦夫，用信徒的血肉筑起自己苟活壁垒的行径，更让他感到一种发自灵魂的恶心！
“你他妈也配叫神父？！”瑞克的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冰冷的杀意，“你比那些吃人的怪物更该死！你听着他们被活活撕碎！你听着他们的惨叫！就为了自己能多活几分钟？！你这个披着人皮的懦夫！魔鬼！”瑞克猛地拔出腰间的左轮手枪，枪口直指加百利的头颅！他的手指因为愤怒而颤抖，几乎就要扣下扳机！
“瑞克！”林峰的声音及时响起，沉稳而有力，如同定海神针般压下了瑞克几乎失控的怒火。
瑞克猛地转头，血红的眼睛瞪着林峰：“林峰！这种人渣！留着干什么？！让他继续躲在‘神父’的皮后面恶心人吗？！”
林峰走上前，挡在了瑞克和加百利之间。他没有看地上崩溃的神父，而是直视着瑞克愤怒的眼睛：“杀了他，很容易。但除了发泄愤怒，有什么用？那些死去的人能活过来吗？”
林峰的目光扫过大门上那些狰狞的血痕和抓痕，声音低沉：“他的罪，刻在这门上，刻在那些死者的尸骨上，也刻在他自己的灵魂里。死亡，对他或许是解脱。但活着，背负着这份罪孽，用余生去偿还，去面对…这才是对他真正的惩罚。”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跪在地上、如同死狗般的加百利，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加百利，抬起头！”加百利神父如同被鞭子抽打般，猛地一颤，艰难地、颤抖着抬起头，脸上沾满了污泥、泪水和鼻涕，眼神空洞而绝望。
“你听到了吗？”林峰的声音冰冷，“你的命，现在不属于上帝，也不属于你自己。它属于那些被你关在门外、惨死在行尸口中的亡灵！也属于这个团队！”
林峰环视众人，声音清晰：“我给他一个机会。一个用劳动和警戒来赎罪的机会！从今天起，加百利不再是神父！他是团队里最低等的劳动者！最苦、最累、最危险的活，由他去做！守夜、探路、清理行尸、搬运物资…所有需要人手的脏活累活，他必须冲在最前面！没有怨言！没有退缩！用他的汗水和勇气，去洗刷他手上的血污和灵魂的肮脏！直到…他证明自己配得上重新做人！或者…死在赎罪的路上！”
林峰的目光最后落在加百利身上，如同审判：“你，接受吗？”
加百利神父呆呆地看着林峰，又看了看周围那些或愤怒、或鄙夷、或冷漠的目光。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最终，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但这一次，除了恐惧和羞愧，似乎还多了一丝…认命和一丝极其微弱的、想要抓住点什么的光芒。
“好。”林峰不再看他，转向瑞克，“瑞克，你的愤怒我理解。但杀了他，改变不了过去。让他活着赎罪，或许…能给未来带来一点改变。至少，让他用行动去证明，他还有一丝人性未泯。”
瑞克胸膛剧烈起伏，他死死盯着林峰，又看了看地上如同烂泥的加百利，最终，他猛地将手枪插回枪套，发出一声压抑的冷哼，转身大步走开，显然怒气未消，但默认了林峰的决定。
“达里尔，米琼恩！”林峰下令，“检查教堂内部！确保安全！其他人，清理出一块干净的地方，准备扎营休整！加百利！”林峰的声音陡然转冷，“你去！把大门前的…这些污秽之物，清理干净！用你的手！现在就去！”
加百利身体又是一颤，他看着大门前那污秽不堪、散发着恶臭的泥沼和尸骸碎片，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恶心，但他不敢违抗。
他颤抖着，如同行尸走肉般，踉跄着走向那地狱般的庭院，开始用双手，一点一点地清理那沾满了他信徒血肉和灵魂的污秽…
摩根抱着长棍，默默地看着这一幕，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杜安则紧紧握着短棍，小脸上带着一丝困惑和警惕。卡罗尔叹了口气，拉着索菲亚走开。赫谢尔摇摇头，拄着拐杖去帮忙安排营地。
达里尔和米琼恩如同两道幽灵，悄无声息地靠近教堂大门。达里尔用弩箭警惕地指着门缝，米琼恩则手握武士刀，侧耳倾听门内的动静。
片刻后，米琼恩对达里尔点了点头。达里尔深吸一口气，猛地一脚踹向那扇布满血痕的沉重木门！“哐当！”一声沉闷的巨响！积年的灰尘簌簌落下。大门被踹开一道缝隙。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灰尘、霉菌和淡淡血腥味的腐朽气息扑面而来。
达里尔和米琼恩闪身而入，迅速检查了昏暗的教堂内部。彩绘玻璃透进的微光下，长椅东倒西歪，布道台上落满灰尘，十字架歪斜地挂在墙上。没有行尸，也没有活人。只有一片死寂和破败。
“安全！”达里尔的声音从门内传出。众人这才松了口气。疲惫的幸存者们开始拖着沉重的步伐，搬运行李，进入这座曾经神圣、如今却充满血腥和罪孽的教堂内部休整。
林峰站在门口，看着加百利神父在暮色中，颤抖着、呕吐着，用双手清理着门前的污秽。他抬头望向教堂尖顶上方那片灰暗的天空。紧闭的门扉终于被打开，但庇护所内，弥漫的并非安宁，而是沉重的罪孽和赎罪的开始。
今夜，在这座圣玛丽教堂里，无人能够安眠。门外的血痕和门内的阴影，都将成为这支迁徙队伍心中，又一道难以磨灭的伤痕。
而加百利神父漫长的赎罪之路，也在这片污秽的泥沼中，艰难地迈出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