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敲打在黑色轿车的玻璃上,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焦急地叩门。余洁坐在后排,校服裙摆被自己攥出了深深的褶皱。“我爸的事...真的能解决吗?”她的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目光落在窗外模糊的霓虹灯光上。
驾驶座上的周子谦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方向盘上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我爸说审计报告还没最终定稿。”他的语气有些得意,“只要他打个招呼...”。
周家别墅的铁门缓缓打开时,余洁的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花岗岩门柱上的欧式壁灯将雨丝照得发亮,像悬在空中的银针。
“别紧张。我爸其实很好说话。”周子谦停好车,递来一把黑伞,他的声音反而让余洁有些惊畏。
客厅的水晶吊灯亮得刺眼。余洁站在玄关,湿漉漉的帆布鞋在进口大理石地板上留下淡淡的水痕。“来了?”周局长的声音从真皮沙发方向传来,他正在慢条斯理地切雪茄,“子谦,带余同学去餐厅。”他的目光在余洁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两秒,嘴角浮现出胜券在握的微笑。
餐桌上摆着余洁从未见过的精致菜肴。澳洲龙虾的红色外壳在灯光下泛着釉质般的光泽,松露汤的香气让她胃部一阵绞痛。“听子谦说,你父亲在凤河卫生院工作?”周局长舀了一勺鱼子酱,银匙在骨瓷盘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余洁的筷子悬在半空。“是的,周叔叔。”她的声音像绷紧的琴弦,“我父亲是凤河镇中心卫生院院长。”餐桌下,她的膝盖不受控制地颤抖,撞到了实木桌板。周子谦突然站起来,“爸,余洁还没吃饭,能不能...”
“十五万不是小数目。”周局长打断儿子,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份文件复印件,“不过账目这种事,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他故意将文件推到余洁面前的空盘旁,上面“余清河“三个字被红色水笔画了醒目的圈。
余洁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她认出了父亲的字迹在那些报销单上的签名,但旁边陌生的批注笔迹显然才是关键证据。“这不可能...”她的指尖刚触到纸张就触电般缩回,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东西。周子谦的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伸手想夺文件却被父亲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尝尝这个鲍鱼。”周局长突然换上和蔼的语气,亲自给余洁夹菜,“听说你母亲需要长期服药?”他的筷子精准地将食物放在她盘中,就像下棋时落下一枚决定胜负的棋子。余洁的眼泪终于砸在餐巾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周子谦猛地推开碗筷。“爸!我们说好只是吃饭的!”他的声音在空旷的餐厅里回荡。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他涨红的脸和余洁颤抖的肩膀。周局长慢悠悠地擦嘴,“子谦,带余同学去花园透透气。”他的眼神却明明白白写着——该说的已经说了。
玻璃花房里弥漫着玫瑰的香气。余洁抱紧双臂,尽管恒温系统让室内温暖如春。“我爸这人说话就这个语气,可能跟他当局长当久了有关系...没吓到你吧!”周子谦递来纸巾,声音很温和。
“那些单据是真的吗?”余洁突然抬头,泪水洗过的眼睛亮得惊人。看着对方楚楚可怜的模样后,周子谦的喉结不由得吞咽了几下,“审计科确实查出了问题...”他的目光躲闪着,“但我爸可以重新定性...”花架上的蓝玫瑰在灯光下泛着不真实的色泽,就像这场荒诞的对话。
余洁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李枫发来的短信跳出来:“听说你请假了?数学笔记要借吗?“简单的一句话让她突然捂住嘴。周子谦瞥见屏幕,表情瞬间阴沉,“你还和李枫有联系?”他的声音里突然带上父亲般的压迫感。
“那是我自己的事。”余洁把手机塞回口袋,布料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周子谦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我可以帮你爸!李枫能给你什么?”他的掌心滚烫,力道大得让她皱眉。花房角落的自动喷淋系统突然启动,水雾笼罩了两人。
周局长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年轻人就是容易激动。”他手里端着两杯热可可,仿佛没看见儿子正抓着女生的手腕,“余同学,考虑得怎么样了?”他的目光落在余洁被捏红的手腕上,嘴角微妙地上扬。
余洁挣脱周子谦,后退时撞倒了一盆蝴蝶兰。陶瓷花盆碎裂的声音像一声枪响。“我需要时间...”她的声音支离破碎。周局长把可可放在藤编茶几上,“当然,不过审计组后天就要回省里了。”他体贴地补充道,仿佛在讨论天气。
别墅门廊下,余洁拒绝周子谦相送。“我自己能回去。”她把校服领子竖起来挡雨,单薄的身影仿佛随时会被风雨吞没。周子谦站在台阶上喊:“明天我给你带早餐!”他的声音里带着奇怪的恳求,但余洁已经冲进雨幕。
巷口的梧桐树下,李枫撑着一把破旧的蓝格子伞。“余洁!”他追上来时踩进水坑,泥点溅在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上。余洁愣在原地,雨水顺着她的刘海滴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你怎么在这?”她的声音发抖,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别的什么。
“听说你请假,我去卫生院找你,护士说你爸被叫去谈话了...”李枫把伞往她那边倾斜,自己的半边肩膀很快被淋湿。余洁突然抓住他的衣襟,“李枫,你相信我爸会贪污吗?”她的指甲隔着布料掐进他的皮肤,像溺水者抓住浮木。
李枫的伞掉在地上。他握住余洁冰凉的手,“不可能。”回答得斩钉截铁。路灯透过雨帘照在他坚定的脸上,余洁的眼泪终于决堤。远处,周子谦的宝马缓缓驶过巷口,车灯像野兽的眼睛在雨夜中一闪而过。
卫生院的走廊灯光惨白。余洁推开财务科的门时,看见父亲正在整理纸箱。“爸!”她的声音在空荡的办公室里激起回声。余清河转身,眼角的皱纹比昨天又深了几分,“小洁?你怎么...”他的话没说完,女儿已经扑进他怀里。
办公桌上摊开的账本像一本打开的罪证。余洁抓起其中一本,“这些真的是你做的吗?”她的手指戳着那些数字,纸张在指尖下哗哗作响。余清河苦笑,“签字是我的,但审批流程...”他突然压低声音,“周局长半年前就暗示过要调整岗位...”
余洁的手机亮了。周子谦的短信:“我爸说可以安排明天见面谈。”后面跟着一个餐厅地址。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照在桌面的玻璃板上,映出她扭曲的倒影。余清河看着女儿惨白的脸,“他们找你了?”他的声音突然苍老了十岁。
卫生间的镜子里,余洁用冷水拍打自己浮肿的脸。周子谦最后说的话在她耳边回响:“我爸可以重新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