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一中到了！”司机的喊声惊醒了两人。
李枫猛地坐直，有些尴尬地揉了揉眼睛：“我睡着了？”
“嗯，还流口水了。”林思雨促狭地说。
“骗人！”李枫立刻去擦嘴角，发现上当后轻轻捏了捏她的脸，“学坏了啊，林同学。”
下车后，市一中宏伟的校门映入眼帘。比起上次暑假的空旷，此刻的校园热闹非凡。新生和家长拖着行李来来往往，高年级的学长学姐在门口举着牌子指引。
八月的骄阳炙烤着市一中的柏油路面，蒸腾起阵阵热浪。李枫站在校门口的榕树下，斑驳的树影在他白色衬衫上跳动。他不停地调整着背包肩带，手心渗出的汗水将录取通知书边缘浸得微微发皱。
“喂，发什么呆呢？”
一只白皙的手突然拍上他的肩膀，李枫回头，看见林思雨正歪着头看他。她今天扎着高马尾，碎发被汗水黏在额角，杏眼里盛满了阳光。
“没、没什么。”李枫下意识把通知书往身后藏了藏，“就是觉得有点不真实。”
林思雨踮起脚尖，一把抢过他的通知书：“让我看看大学霸分到哪个班了！”她的眼睛快速扫过纸面，突然瞪大，“111班？第一重点班？”
李枫的耳根烧了起来。中考成绩出来后，他就知道会被分到重点班，但没想到会是排名第一的111班。这个结果比他预想的要好太多——好到让他心里隐隐发虚。
“你呢？”他轻声问。
林思雨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舒展开来：“116班，普通班。”她耸耸肩，“我妈知道后差点没把我耳朵拧下来。”
校园广播突然响起：“请高一新生按照班级指示牌到各自教室集合...”
李枫想说点什么，但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他看见林思雨的通知书上印着“高一（16）班”，那个数字像一把小刀，在他们之间划出一道看不见的界限。
“走吧！”林思雨把通知书塞回他手里，马尾辫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晚上食堂见，告诉我重点班是什么样子的！”
李枫看着她蹦跳着融入人群，红色书包在灰白校服中格外显眼，像一团不肯熄灭的火焰。他握紧通知书，转身朝东教学楼走去。
111班的教室在四楼尽头。李枫走到门口时，已经有不少学生坐在里面。冷气从门缝里渗出来，让他冒汗的后背一阵发凉。
“姓名？”讲台前的女老师头也不抬地问道。她戴着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像两台精密的扫描仪。
“李枫。”
女老师的钢笔在名单上划出一道痕迹：“21号座位，靠窗那列倒数第三排。”
李枫愣了一下：“是按成绩排的吗？”
女老师这才抬起头，目光像x光一样穿透他：“不然呢？你以为是什么，抽签？”
教室里突然安静了几秒。李枫感到几十道目光像聚光灯一样打在自己身上。他低着头快步走向座位，膝盖狠狠撞在了桌角上，疼痛让他差点叫出声来。
坐下后，李枫悄悄环顾四周。前排几个女生正传阅着一本杂志，时不时发出刻意压低的笑声；右边的男生戴着耳机，手指在桌面上敲击着无形的钢琴键；左后方一个板寸头男生正用圆珠笔在崭新的课本上涂鸦，笔尖摩擦纸面的声音异常刺耳。
没有人注意到第21名的李枫。
“我叫陈敏，你们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女老师的声音像砂纸一样粗糙，“111班是年级五个重点班之首。去年我们班50人全部上了一本线，38人考上985高校。”
教室里响起一阵惊叹。李枫下意识计算着自己的中考成绩在全省的排名，手心又开始冒汗。
“能坐在这里的，都是全市前200名。”陈老师推了推眼镜，“但中考成绩只代表过去。第一次月考后，年级后50名的重点班学生，会被调到普通班。”
李枫的胃部突然绞紧。他想起林思雨说116班班主任很年轻，刚从省师大毕业。“有趣”——这个词在111班就像是一个禁忌。
课间操时间，李枫站在队伍末尾，目光不自觉地往西教学楼方向瞟。116班的队伍在哪里？林思雨会不会也在找他？
“看什么呢？”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李枫转头，看见一个戴眼镜的瘦高男生正打量着他。
“没什么。”李枫收回视线。
“我叫张明，23号。”男生推了推眼镜，“你一定是李枫，21号。我们成绩差不多。”
李枫勉强笑了笑。他没想到在重点班，连自我介绍都要带上排名。
“听说116班班主任是个刚毕业不久的美女老师，”张明压低声音，“上课还让学生叫她'苏姐'，真羡慕普通班的。”
李枫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他想说林思雨就在116班，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在这里，认识普通班的学生似乎是一件值得羞耻的事情。
班主任陈老师的声音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确地切开教室里的空气：“现在宣布班干部人选。根据入学成绩排名，班长由李明昊担任。”
前排的黑长直女生站了起来，向全班微微鞠躬。李枫注意到她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就像她解题时的思路一样清晰。
“学习委员，王浩；团支书，刘明宇；体育委员...”陈老师继续念着名单，每个被点到名字的人都像被盖上了某种认证章，脸上浮现出或骄傲或如释重负的表情。
李枫低头看着自己的桌面。21名——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既不会被委以重任，也不至于被特别关注。在初中时，他一直是班上的物理课代表，而现在，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还配得上这个头衔。
“最后，”陈老师推了推眼镜，“卫生委员由李枫担任。”
李枫猛地抬起头，以为自己听错了。周围几个同学也投来疑惑的目光——卫生委员通常是由排名靠后的学生担任的苦差事。
“第21名到第30名的同学轮流负责。”陈老师补充道，目光扫过李枫所在的那一排，“今天就从李枫开始。”
下课铃响起，教室里立刻喧闹起来。李枫呆坐在座位上，看着其他同学三三两两地离开。前排的严芳被几个女生围住，似乎在讨论班级事务；体育委员正大声招呼男生们去操场打球；而他，卫生委员李枫，要留下来组织打扫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