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岛中环,“洪兴集团”摩天大厦顶层。
巨大的环形落地窗映照着维港昼夜不息的光影洪流,冷硬的金属结构与智能玻璃幕墙构成了现代权力的圣殿。
陈然选择在这里——洪兴商业帝国的指挥中枢——完成权力交接。没有三牲,没有香烛,只有巨大水晶灯投射下的冰冷辉光,照亮环形会议桌上每一位西装革履、却神色复杂的洪兴核心成员。
陈然站在主位前,身着剪裁完美的深灰定制西装,身姿挺拔,眼神沉静如深潭。他手中没有任何象征物,只有一份等待签署的、关乎集团未来三年战略部署和股权结构调整的最终文件。
“各位兄弟,”陈然的声音清晰平稳,穿透空调低沉的嗡鸣,“洪兴这艘船,经历风暴,终入港湾。
今日非新龙登基,只是集团战略重整、优化组织架构的例行环节。
我的职责,是带领洪兴集团在合规轨道上稳步发展,保障所有员工饭碗,兑现股东回报……”
“阿然!”
一声压抑着愤怒与悲怆的沙哑嘶吼打断了他!
角落阴影里,站起一位须发皆白、瘦骨嶙峋的老者——洪兴硕果仅存的叔父辈元老基伯!他穿着浆洗得发白、却依然一丝不苟的唐装,枯瘦的手死死抓着椅背,浑浊老眼死死盯着陈然:
“洪兴立万!讲的是忠义!拜的是关圣、三圣!传的是龙棍、斩鬼刀!
今日你坐的是龙头的位!没有三圣爷香火见证,没有红棍兄弟滴血盟誓,没有那柄斩过东英反骨仔的洪兴开山刀镇场……算什么传承?!算什么龙头?
这公司总裁谁当都可以!洪兴龙头只有一个规矩—— 拜三圣!接龙棍! **!”
他声音颤抖,带着濒死护巢般的决绝!紧接着,几位同样苍老的叔父——十三妹的叔叔、太子父亲的老兄弟——也挣扎着站起,虽未言语,但那浑浊眼睛里透出的坚持和守护“规矩”的固执,如无形的巨石压在会议室上空!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
这几位油尽灯枯的老人,早已被剥离实权,平日里不过是集团挂名顾问,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他们在守护洪兴的传统,守护一种即将被扫入历史尘埃的“仪轨”!
洪兴的底层中坚力量——那些跟随过陈浩南血战街头、在厂区保卫战流过血的基层“兄弟”们(现已成为安保经理、仓管主管或生产线班长),也透过视频会议屏投来复杂难言的目光。
陈然的“安稳生意”给饭碗,“三圣香火”刻着他们的根!
现代理性的冰冷会议室,被这来自草莽江湖最后的热血咆哮,撕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痕!
陈然的目光缓缓扫过基伯倔强的白发,扫过其他叔父浑浊却固执的眼神,扫过视频镜头里那些沉默的、代表着洪兴“草莽根基”的面孔。
他没有动怒,眼神深处甚至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怜悯与尊重。
这场冲突的代价他太清楚:强行弹压,看似赢得“效率”,代价却是撕裂、是底层离心、是集团内部那道看不见的血脉被一刀斩断!根基不稳,大厦再辉煌也只是空中楼阁。
他沉默了几秒,那沉默的重量让所有人心头一沉。终于,他微微颔首,一个极轻的动作,却仿佛有千钧之重:
“好。”
只一个字,却像一把钥匙,瞬间解开了紧绷的绳索。
基伯紧绷的脊背一松,几乎瘫软在椅子上。
其他叔父也长长出了一口气,浑浊眼中竟有了泪光。视频屏上那些紧绷的面孔,也瞬间松懈下来,甚至有人偷偷抹了下眼角。
集装箱堆砌如山的现代物流核心腹地,寻一片角落为旧夜风卷着咸腥的海潮气息,吹入灯火通明却人声寂静的仪式现场。
不再有千百草莽兄弟人头攒动,只有寥寥数人:陈然、基伯(主祭)、其他三位叔父(陪祭)。
韩宾、太子、十三妹等,面色肃穆。
十名老四九护卫(统一着定制黑西服,但胸口别着洪兴旧徽铜章)。
高晋作为邢堂大爷持“斩鬼刀”复印件(原件早已沉海,此乃象征性复制品)立于陈然侧后。
仪式简化:
无三牲,只有简单的清酒、水果、鲜花代替。
香案前供奉的是打印出来、大幅高清扫描修复的洪兴“开山祖师爷”黑白照片,以及“三圣”(关帝、洪门天地会信仰象征)电子水墨画(投射在背景墙上)。传统与现代被奇诡地糅合。
没有喧天锣鼓,唯有低沉肃穆的电子编钟古乐回荡。
基伯用颤抖却极其虔诚的双手,将三柱特制电子香(燃烧电子火焰)插入香炉:
“禀——告——三——圣——!”
声音苍老却穿透海风,带着无限沧桑。他带领陈然及众人三叩首。动作不再是旧时的粗犷磕头,而是经过设计、统一协调、极具仪式感的深鞠躬。
然后,基伯转向陈然。他浑浊的老眼在这一刻异常明亮,双手捧着一个打开的紫檀木盒。盒中静静躺着一支……由黄金精密浇铸而成、嵌有细小碎钻、刻满“洪兴集团发展里程碑
LoGo纹样的龙形权杖!(传统龙头棍的极致升华版)
“洪兴列祖在上!今有陈然!智定乾坤!德沛苍生!执掌洪兴!泽被后世!” 基伯的声音带着无上庄严,如同吟诵古老法典,“请——接——洪——兴——龙——符!”
陈然神色庄重,双手伸出,稳稳握住那柄金光璀璨、冰冷而又滚烫的“龙符”。
重!一种象征远超过物质的、贯穿岁月与血脉的重!
就在他接过的瞬间!
那十名“红棍象征”护卫齐刷刷右拳猛击左胸心脏位置(现代礼仪化的洪门手势),发出沉闷的“咚”声!整齐划一!如同心跳的回响!同时口中齐吼:
“龙头开太平!洪兴万万年!”
声震夜空!
既非旧时“血荐轩辕”的粗犷嘶吼,也非董事会“理性鼓掌”的敷衍礼节。
那是一种在传统呐喊与现代纪律间找到奇妙平衡点的、穿透未来的宣言!
(尘埃落定:一柱香,一张网)
仪式结束。电子火焰熄灭。龙符被置入恒温恒湿的文物展示柜,放进博物馆顶层特设的“历史传承展厅”。
它将作为镇馆之宝,也成为集团合法历史沿革的文化标签。基伯如同完成了毕生使命,瘫坐在轮椅上被推走,脸上带着释然的笑容。
陈然独自一人回到顶层办公室,望着窗外的维港依旧流光溢彩。桌上的战略文件已签字生效。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电子香与海风的混合气息。
高晋无声出现。
“老板,仪式录像剪辑完成。三个版本:5分钟精简版(公关通稿用,淡化宗教色彩,突出历史传承与企业文化);15分钟完整纪录片(内部员工教育片);还有……给基伯的个人珍藏版。”
“嗯。”陈然拿起一份文件,是刚刚签署的“洪兴历史文化遗产保护基金会”成立批文。
“基伯为首批终身荣誉理事。月俸提三倍,配备专业护理。
另外……”他顿了顿,“帮派时代所有未了恩怨档案,原件物理粉碎、电子清零。存档库里,只放‘龙符交接纪录片’和那份基金会文件。”
他走到那巨大的落地窗前。远处海面,一艘巨轮正驶向灯火阑珊的马六甲海峡。窗玻璃倒映着他西装革履的身影,以及身后这座城市不灭的繁华。
洪兴已死,洪兴永在。
它的魂被封存在那柄金光璀璨的龙符象征、在基伯安心的笑容、在每一个普通工人抚摸着胸口旧徽章时那一抹复杂又踏实的追忆里。
它的身,正融入这冰冷坚硬的大厦骨架,嵌入由合同条款、税务报表、冷链物流、自动化生产线交织成的、坚不可摧的现代“关圣结界”之中。
陈然系上西装外套的最后一粒纽扣。机器永动的低鸣、面厂蒸腾的白汽、以及那柄沉甸甸的“龙符”所代表的,新旧洪兴在妥协中共生的微妙平衡感,共同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既托举着沉重的现实,也网罗着永不消逝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