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峰演武场的喧嚣如同烧沸的油锅,尚未平息。
朱昌耀负手立于内门弟子观礼台的最前沿,紫云峰的真传法袍在无数道或敬畏、或狂热、或忌惮的目光中,无风自动。他刚刚用最霸道、最血腥的方式——一指碎掉轩辕厉一臂,而后连败七名挑战者,守擂成功,昂首晋级内围决赛——宣告了自己的回归,也昭示了沛国堂不容轻辱的锋芒。
“朱师兄神威!”
“沛国堂,名不虚传!”
恭维声、赞叹声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和簇拥在身边的韩立、卜星瑶等人淹没。韩立激动得脸色通红,卜星瑶眼中异彩连连,看向朱昌耀的目光充满信赖。沛国堂这个名字,经此一战,必将在太虚门内外,乃至中州年轻一代中,再次掀起波澜。那些觊觎的、轻视的、暗怀鬼胎的,都需掂量掂量。
玄清子早已拂袖而去,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九皇子夏明轩所在的帷幕之后,也再无动静,只留下一片冰冷的沉寂。轩辕家众人更是抬着昏死过去、断臂处鲜血淋漓的轩辕厉,在一片鄙夷与指点的目光中,仓皇退场,那怨毒的眼神如同跗骨之蛆,死死钉在朱昌耀的背影上。
朱昌耀面色平静,接受着众人的恭贺,眼神深处却无多少波澜。外门大比,不过是他重返舞台的一个小小注脚。神镜的裂痕依旧存在,苍松真人的疑虑如同悬顶之剑,沛国堂在中州根基尚浅,真正的风浪,远未到来。
就在这喧闹鼎沸、人心激荡的巅峰时刻!
一道微弱的、几乎被淹没在声浪中的破空声,如同冰水般骤然刺入朱昌耀的识海!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并非声音本身多么响亮,而是其上附带着一股熟悉而急迫的意念波动——属于慕容雪!属于镜城!那波动带着强烈的空间撕裂感和一丝……血腥气!
一道不过寸许长的血色符箓,快如闪电,无视了演武场外围的禁制光幕,精准无比地穿透人群的缝隙,带着一股玉石俱焚般的决绝,直射朱昌耀面门!
“血魂传讯符!”卜星瑶失声惊呼,俏脸瞬间煞白。这种符箓以施术者精血神魂为引,无视距离与常规禁制,速度绝伦,代价巨大,非生死存亡、十万火急之时绝不会动用!
嗡!
血色符箓悬停在朱昌耀眉心前三寸,剧烈颤抖,仿佛承载着无法言说的恐惧与绝望。符箓表面,一个由灵力勾勒的、属于沛国堂最高级别紧急联络的“镜”字标记,正疯狂闪烁,如同泣血!
朱昌耀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镜城出事了!而且是足以倾覆根基的灭顶之灾!
他毫不犹豫,一指点在血色符箓之上!
“噗!”
符箓应声而碎,化作一片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色光雾,瞬间将朱昌耀笼罩!无数纷乱、急促、带着巨大痛苦与毁灭气息的画面,伴随着慕容雪那虚弱而嘶哑、带着无尽悲怆的意念,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入他的识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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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镜城,沛国堂核心传送广场):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是撕裂耳膜的前奏!
往日庄严肃穆、由铁星蓝(铁心兰家族侄女,弟子)呕心沥血布置、耗费沛国堂海量资源的核心传送大殿,此刻已沦为修罗地狱!
坚固无比的、铭刻着繁复空间阵纹的巨型传送阵台,被一股难以想象的暴力从核心处狠狠撕裂!构成阵基的珍贵空冥石、星辰砂、空间晶核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崩解,混合着刺目的阵纹反噬光芒,化作无数致命的碎片,裹挟着狂暴的空间乱流,如同风暴般席卷整个广场!
“挡住!五行卫!结阵!”
慕容雪清冷的声音此刻嘶哑欲裂,她站在广场边缘一座尚未完全倒塌的了望塔顶端,素白的裙裾被冲击波撕开数道口子,染着点点刺目的猩红。她双手结印,一面巨大的水蓝色光盾在她身前艰难撑开,竭力抵挡着冲击波和飞溅的阵基碎片,护住下方仓惶躲避的平民和低阶修士。
下方,沛国堂的五行卫精锐,金、木、水、火、土五色战甲闪耀,正结成圆阵,死死抵挡着一波又一波如同鬼魅般袭来的敌人!这些敌人全身笼罩在一种奇异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幽暗黑袍之中,动作迅捷如电,配合默契得可怕,出手狠辣刁钻,直指要害。他们手中的武器也透着诡异,或是不断扭曲、散发出污秽气息的黑色短刃,或是能轻易撕裂护体灵光的惨白骨爪,每一次碰撞,都让五行卫的阵型剧烈摇晃,甲胄上留下深深的刻痕,不断有人闷哼着倒下,鲜血染红了广场的地砖。
“小心!是空间湮灭雷!”商子铭的怒吼在混乱中格外清晰。
只见一个黑袍人如同鬼影般穿过五行卫的防线缝隙,手中托着一枚拳头大小、内部仿佛有无数细小空间不断塌缩湮灭的黑色雷球,狞笑着扑向传送阵台仅存的一角核心——那里是维持镜城与中州联系的最后希望!
“休想!”一声娇叱!
一道赤红色的身影如同燃烧的流星,义无反顾地撞向那手持空间湮灭雷的黑袍人!是铁心兰!她手中挥舞着一柄巨大的锻造锤,锤头上符文亮起,带着开山裂石的威势砸下!
轰!
锤影与雷球狠狠撞在一起!
刺目的黑光与赤红的烈焰瞬间炸开!恐怖的湮灭之力与狂暴的火焰冲击波横扫而出!铁星蓝首当其冲,身上的护身法器如同纸糊般破碎,赤红的身影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口中鲜血狂喷,重重砸在数十丈外一堆碎裂的阵基残骸之中,生死不知!
而在她倒飞出去的瞬间,她那沾满鲜血的右手,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和速度,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身下冰冷坚硬的玄铁阵基碎片上,狠狠划下了一个扭曲而诡异的符号!
那符号仿佛一只被强行扭曲、充满怨毒与邪恶气息的眼睛!瞳孔处,是三道竖立的、如同深渊裂缝般的刻痕!
玄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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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慕容雪的意念):
“……传送阵核心……被毁……彻底断绝……敌人……黑袍……诡异……心兰姐……拼死……留下标记……玄冥……!”
“……攻势……太猛……目标……是彻底摧毁……沛国堂根基……有内应……护城大阵……被从内部削弱……外围……防线……快撑不住了……伤亡……惨重……”
“……昌耀……快……回来……镜城……危矣……!”
慕容雪的意念到此戛然而止,充满了力竭的虚弱与无尽的悲凉。最后传来的画面,是铺天盖地的幽暗法术光芒,如同死亡的潮水,再次涌向苦苦支撑的五行卫防线,以及了望塔下,那些平民绝望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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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光雾轰然散去!
朱昌耀站在原地,身体僵硬,脸色在瞬间褪去了所有血色,变得如同万载寒冰!一股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风暴,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
“噗!”“噗!”“噗!”
离他最近的几名外门弟子,被这毫无征兆爆发的、属于金丹真人的狂暴杀意和威压狠狠扫中,如同被巨锤砸中胸口,齐齐喷出一口鲜血,惨叫着倒飞出去,人事不省!
整个喧闹的演武场,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的欢呼、议论、嘈杂,在这一刻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冷刺骨的杀意冻结!所有人都骇然望向朱昌耀的方向,不明白这位刚刚还如日中天的真传师兄,为何突然变得如同从九幽炼狱爬出的魔神!
“师兄!”韩立、卜星瑶等人离得近,感受最为清晰,那杀意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皮肤,让他们瞬间如坠冰窟,浑身汗毛倒竖!他们从未见过朱昌耀如此失态,如此……恐怖!
朱昌耀没有理会任何人。他猛地抬头,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已化为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渊,里面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怒火焰!镜城!沛国堂!慕容雪!铁心兰!商子铭!五行卫!那些信赖他、追随他、将身家性命托付于他的人!正在被屠杀!根基正在被摧毁!
“执法堂!”朱昌耀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穿透力,瞬间撕裂了演武场的死寂,清晰地传遍每一个角落,更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向执法堂所在的看台区域!
他的目光,如同两柄出鞘的绝世凶剑,死死锁定了看台上,正一脸惊疑不定站起身的陈长老,以及他身边一个面色阴鸷、留着山羊胡的中年执事——张执事,此人正是玄清子的心腹!
“弟子朱昌耀!”朱昌耀一步踏出,脚下坚硬的青石地面无声龟裂,他朝着执法堂方向,微微躬身,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冰碴和血腥气,“家中根基之地突遭不明强敌突袭,存亡顷刻!请长老准我即刻离宗,万里驰援!”
声浪滚滚,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与滔天怒火!
整个演武场,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朱昌耀身上那毫不掩饰的、近乎失控的杀意惊呆了。家中根基被袭?沛国堂所在的镜城?!
陈长老眉头紧锁,脸色凝重。作为执法长老,他自然知晓沛国堂对朱昌耀意味着什么,更明白那血色传讯符的分量!他正欲开口。
“朱师侄!”
一个尖利而带着明显责难意味的声音抢先响起,正是那张执事!他一步抢到陈长老身前,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和幸灾乐祸,声音拔高,义正词严地喝道:
“外门大比乃是宗门盛事!你身为内门真传,刚刚晋级决赛,此刻岂能擅离?宗门规矩何在?置宗门颜面于何地?况且,你说家中遇袭,可有确凿证据?焉知不是某些宵小故意扰乱视听,调虎离山?陈长老,依我看,此事蹊跷,朱师侄此刻情绪激动,更不宜离宗!应即刻约束其行动,待大比结束,执法堂查明真相,再行定夺!”
他语速极快,字字诛心,将“宗门规矩”、“宗门颜面”的大旗高高举起,更是暗指朱昌耀可能被蒙骗,甚至别有用心!
“张德海!”陈长老怒喝一声,对张执事这明显带有私人恩怨、火上浇油的举动极为不满。
然而,张执事的话,却如同火上浇油!
朱昌耀猛地抬头,那双燃烧着暴怒火焰的眸子,瞬间锁定了张德海!那目光中蕴含的冰冷杀意,让这位筑基后期的执事如遭雷击,浑身汗毛倒竖,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脸色瞬间惨白!
“规矩?颜面?”朱昌耀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深渊的低吼,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的心头,“我沛国堂子弟正在浴血!我镜城子民正在哀嚎!我挚友袍泽生死未卜!你跟我谈规矩?谈颜面?”
他猛地踏前一步,一股更加狂暴、更加凶戾的气息轰然爆发,如同实质的冲击波,将演武场边缘的几面旌旗都震得猎猎作响!
“张德海!”朱昌耀死死盯着那个脸色煞白的执事,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吹过,“我最后说一次!立刻!让开!否则……”
他停顿了一下,周身的气息骤然压缩,变得极度危险,仿佛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一字一句,如同冰锥刺骨:
“沛国堂根基若毁,我要这太虚门执法堂……人头滚滚!我要这中州……万里缟素!”
轰!
杀气冲天!狂言震世!
整个问道峰演武场,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被这赤裸裸的、近乎叛宗的威胁惊呆了!无数道目光骇然地聚焦在朱昌耀身上,如同在看一个疯子!
张德海更是被那滔天的杀意和毫不掩饰的威胁吓得魂飞魄散,蹬蹬蹬连退数步,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长老脸色铁青,须发皆张,一股元婴期的恐怖威压隐隐升腾,显然也被朱昌耀这无法无天的狂言激怒。然而,当他触及朱昌耀那双深不见底、只剩下冰冷与疯狂燃烧的火焰的眼眸时,心头竟也猛地一跳!那不是虚张声势!那是真真正正、倾尽三江五湖之水也无法浇灭的滔天怒火和玉石俱焚的决绝!
他毫不怀疑,若此刻再强行阻拦,这个刚刚一指碎掉轩辕厉手臂、杀伐果决的年轻人,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血溅执法堂!
朱昌耀不再看任何人,也不再等待任何回应。他猛地转身,紫云峰的真传法袍在狂暴的灵力激荡下猎猎狂舞,如同燃烧的紫色烈焰!
“韩立!卜星瑶!”他厉声喝道,声音如同惊雷炸响,“随我走!回镜城!”
“是!师兄!”韩立等人早已双目赤红,热血沸腾,齐声怒吼,毫不犹豫地跟上朱昌耀的脚步。沛国堂,是他们的根!是他们的家!
朱昌耀一步踏出,身形已然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紫色惊虹,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与焚尽八荒的杀意,朝着太虚门山门之外,朝着遥远青州镜城的方向,破空而去!身后,只留下一个死寂的演武场,和无数张惊骇欲绝的脸庞。
镜城惊变!血火燃天!归途之上,注定尸山血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