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城东门,巨大的城门如同巨兽之口,缓缓洞开。幽蓝色的“镜光天幕”在城门上方形成一个拱形的能量通道,流光溢彩,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稳固气息。
“前辈,请。”朱昌耀覆盖白绫的脸庞转向云清子,声音沉稳,做出相邀的手势。
云清子颔首,飘然当先而入。元婴大圆满的气息自然收敛,但那久居上位的威严与洞察一切的目光,依旧让紧随其后的沛国堂核心成员感到无形的压力。他身后,数名气息凝练、身着太虚门服饰的内外门弟子也鱼贯而入,脸上难掩对这座雄城的好奇与审视。
踏入城门通道的刹那,云清子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
嗡!
一股极其隐晦、却精纯浩瀚到难以想象的探测波动,如同无形的清风,瞬间扫过他的全身!这股波动并非恶意,更像是一种深层次的“映照”与“识别”,试图解析他周身的灵力属性、功法本源乃至…灵魂气息!其精妙程度,远超寻常护城大阵的识别禁制!
“哦?”云清子眼中精芒一闪,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他并未抵抗,只是体内元婴微微一震,一股堂皇正大、蕴含太虚道韵的浑厚气息自然流转,将那探测波动巧妙地震散、消弭于无形。他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探测波动的核心源头,似乎连接着城池深处那座巍峨的天镜山,更隐隐与朱昌耀身上某种气息同源。
“好一个镜光天幕!此阵之精妙,非仅防御,更有洞幽烛微之能。朱小友,此阵核心,怕是融入了你那面神镜的几分威能吧?”云清子目光扫过通道上方流转的幽蓝镜纹,看似随意地点评道。
朱昌耀心中微凛,这位元婴大圆满的感知果然敏锐至极。他坦然道:“前辈法眼无差。护城大阵确以太乙神镜为核心阵眼之一,借其洞察、折射之能,增强感知与防御。”
云清子深深看了朱昌耀一眼,不再多言,当先走出城门通道。
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宽阔得足以容纳十辆马车并行的主干道,由切割整齐、隐隐泛着温润青光的“青罡石”铺就,光洁如镜,纤尘不染。道路两旁,建筑鳞次栉比,风格统一中透着实用与坚固。商铺、工坊、客栈、丹阁、器楼…招牌林立,人流如织。修士与凡俗百姓混杂其中,却秩序井然,彼此间并无明显的阶层隔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灵食的香气以及一种蓬勃向上的活力。
最让云清子动容的,是这座城市的“气”。
没有大势力盘踞之地常见的等级森严与压抑,反而透着一股罕见的“公平”与“秩序”。修士间交易公平,执法弟子(隶属刑部)身着统一服饰,在街头巡逻,目光锐利却公正。许多店铺门口悬挂着统一的、刻有镜纹和“沛”字的玉牌,代表着官方认证。街道上,不时能看到身着不同颜色劲装、胸口绣着微缩镜纹的队伍在行进,那是隶属于“工部”、“药部”、“器部”的弟子,各自忙碌着城市的运转与建设。整个城市如同一架庞大而精密的机器,在《沛国法典》的框架下高效、有序地运转着。
“民心所向,秩序井然。”云清子轻声赞了一句,眼中赞赏更浓,“能将如此庞杂的势力整合得如此条理分明,小友统御之才,实乃罕见。”
“前辈过誉,皆赖法典约束,众人同心。”朱昌耀谦逊道。
一行人沿着主干道前行,所过之处,行人纷纷避让行礼,目光中充满了对朱昌耀的崇敬以及对云清子一行人的好奇与敬畏。
第一站:城西,战堂驻地,演武场。
巨大的演武场由整块黑色玄铁岩铺就,坚硬无比。场中,煞气冲天!
“喝!金戈破阵!”
“吼!巨木囚笼!”
“凝!冰封千里!”
“燃!焚天煮海!”
“镇!不动如山!”
五道暴喝响彻云霄!只见五行卫五个百人方阵,正在韩立和慕容雪的指挥下,进行着激烈的对抗演练!
金卫弟子身着亮银战甲,手持制式长剑,剑气纵横,锋锐无匹,百人剑光凝聚,化作一柄巨大的金色光剑虚影,撕裂空气!
木卫弟子身着青翠藤甲,动作灵动如猿,手中长鞭挥舞,无数坚韧的灵力藤蔓破土而出,交织成巨大的囚笼,缠绕绞杀!
水卫弟子身着深蓝战袍,双手结印,寒气弥漫,地面瞬间凝结厚厚冰层,空中更有无数冰锥如暴雨般攒射!
火卫弟子赤甲如火,拳掌翻飞间烈焰咆哮,凝聚成咆哮的火龙、狂暴的火球,焚尽万物!
土卫弟子身披厚重岩石般的重甲,稳如山岳,联手结阵,一面巨大的土黄色灵力巨盾凭空凝聚,硬撼金戈、烈焰、冰锥!
五色光芒疯狂碰撞、湮灭!狂暴的能量冲击波被演武场边缘升起的强大阵法光幕牢牢锁住!战阵变化精妙,攻防转换迅捷如电,彼此间的配合更是默契到了极致!虽然单个弟子的修为在云清子眼中不值一提,但这百人结阵爆发出的威力,足以威胁金丹初期修士!尤其是那五个筑基中期的统领,坐镇阵眼,如同战阵的灵魂,将所有人的力量拧成一股绳!
“五行相生,战阵相合!”韩立一声清啸,剑指挥动!
瞬间,五个战阵光芒流转,属性骤然变换!金生水!水卫的冰寒之力融入金卫的剑光,剑气顿时带上刺骨寒意!水生木!木卫的藤蔓变得柔韧而充满水汽,缠绕之力倍增!木生火!火卫的烈焰暴涨,火龙鳞爪间竟缠绕上丝丝缕缕的青色木炎,威力更甚!火生土!土卫的巨盾燃起暗红火焰,防御中带着灼烧反噬!土生金!金卫的剑光凝练如实质,带着大地的厚重与锋锐!
五行轮转,生生不息!五个战阵的威力瞬间提升数倍!狂暴的能量风暴在阵法光幕内肆虐,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那威势,已无限接近金丹中期修士的全力一击!
云清子负手立于高台,眼中第一次露出了凝重之色!他身后的太虚门弟子更是看得目瞪口呆,冷汗涔涔!他们自诩出身中州大宗,可何曾见过如此精妙绝伦、威力绝伦的战阵配合?这沛国堂的战力…太可怕了!
“五行轮转,竟能如此运用?妙!实在是妙!”云清子抚须赞叹,目光扫过场中如同磐石般指挥若定的韩立和慕容雪,“此二人,皆有大将之才!这五行战阵,潜力无穷!朱小友,此阵何名?”
“禀前辈,此乃‘五行轮转诛魔战阵’,由韩立统领与慕容副堂主共同推演完善。”朱昌耀答道。
云清子微微点头,目光深邃。他忽然抬手,对着下方激烈对抗的战阵中心,屈指一弹!
咻!
一道凝练无比、只有指头粗细的青色指风,无声无息地射向战阵能量碰撞最激烈的核心!这一指看似随意,却蕴含着元婴修士对天地灵气精妙的掌控,其威力足以瞬间撕裂寻常金丹初期的防御!这是考校,也是试探!
指风快如闪电!
然而,就在其即将穿透外围能量乱流、触及战阵核心的刹那!
嗡!
整个演武场边缘的防护光幕骤然亮起!无数流转的镜纹瞬间汇聚于指风前方,形成一面微型的、急速旋转的幽蓝镜盾!
噗!
青色指风狠狠刺在镜盾之上!镜盾剧烈震荡,表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却并未破碎!指风蕴含的恐怖力量被镜盾玄奥的折射之力,强行分散导入了整个演武场的防御阵法之中!整个演武场的地面都微微一震!
与此同时!
“御!”场中,正指挥水卫的筑基中期统领厉喝一声!
水卫战阵瞬间变阵!所有弟子灵力狂涌,寒气爆发!一面巨大的、厚达数尺的玄冰巨盾,在微型镜盾之后瞬间凝聚成型!
青色指风穿透摇摇欲坠的镜盾,狠狠撞在玄冰巨盾之上!
轰!
冰屑纷飞!玄冰巨盾被洞穿一个大洞!但指风的威力也被再次削弱!残余的力量被水卫弟子合力分摊,数十名弟子闷哼一声,脸色发白,却无人倒下!战阵未破!
云清子眼中爆发出璀璨的精光!“好!好一个镜盾联防!好一个战阵应变!此阵之防御韧性,已不逊色于中州精锐军团!”
他心中震撼更甚。这镜城大阵的反应速度,这战阵弟子的应变能力,这层层叠叠的防御体系…简直是为战争而生的机器!这朱昌耀,不仅会建城聚人,更懂练兵御敌!
第二站:城北,丹器堂联合工坊区。
此地气氛与战堂的肃杀截然不同,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香、灼热的火气以及金属熔炼的嗡鸣。
巨大的炼丹工坊内,数百座丹炉在地火阵法催动下同时运转,热浪滚滚。但令人称奇的是,工坊内温度虽高,却并不混乱。身穿统一丹袍的弟子在周灵儿的指挥下,如同精密的零件,有条不紊地处理药材、控制火候、凝丹收丹。流水线般的作业方式,大大提高了效率和成丹率。工坊一角,堆积如山的玉瓶,里面是各种品阶的聚气丹、疗伤丹、解毒丹…供应着整个沛国堂庞大的需求。
“周长老改良的‘流水凝丹术’,结合标准化药方,使基础丹药的炼制效率提升了五倍以上,成丹率稳定在九成五。”朱昌耀介绍道。
云清子看着那些堆积如山的丹药,微微动容。如此高效稳定的产出,即便在中州,也只有少数大宗门的核心丹房才能做到。
隔壁的炼器工坊更是热火朝天。在铁心兰的带领下,巨大的熔炉吞吐着赤红的地火岩浆,精密的锻打平台在阵法的驱动下发出有节奏的轰鸣。最引人注目的,是工坊中心区域,数十名弟子正在全神贯注地在一块块深青色的鳞甲上,蚀刻着极其细微、却玄奥无比的银白色镜纹。
“这是…‘镜纹战甲’?”云清子目光如炬,一眼认出。他曾在情报中得知此物能让普通弟子短暂使用神镜之力,但亲眼所见,依旧为那镜纹的精密与蕴含的奇异能量波动感到惊讶。
“正是。”铁心兰上前一步,声音带着技术狂人的冷静与自豪,“目前主材‘玄水鳄甲’稀缺,我们正在尝试用‘铁甲犀皮’和‘星纹钢’复合替代,已取得初步进展。镜纹储能效率提升三成,激发稳定性增强,普通练气后期弟子激发一次,威力可媲美筑基初期全力一击。”
她取过一块刚刚蚀刻完成的臂甲残片,注入一丝灵力。
嗡!臂甲上的银白镜纹瞬间亮起!一道筷子粗细的淡金色光束激射而出,轻松在远处一块测试用的精铁锭上留下一个深孔!
云清子瞳孔微缩!这威力…确实惊人!若是大规模装备…他仿佛看到了一支由“伪筑基”修士组成的恐怖军团!此等技术,已触及炼器之道的精微层面,价值无可估量!他看向铁心兰和周灵儿的目光,充满了重视。
第三站:暗堂总部(原影鸦),地下深处。
此地光线昏暗,戒备森严。巨大的石殿内,墙壁上镶嵌着无数细小的水晶镜面碎片,构成了一个覆盖青州及周边三州的庞大监控网络。镜面上光影流转,实时显示着各处关键节点的模糊景象和能量波动。数十名气息精悍内敛、身着灰衣的暗堂成员在各自的区域忙碌着,或记录情报,或分析水晶球中传递的隐秘波动,或整理卷宗,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无声运转。
影鸦无声地出现在云清子身侧,递上一枚玉简:“前辈,此乃近三日青州、云州、澜州、漠州边境所有异常能量波动及可疑人员流动的汇总分析。”
云清子接过玉简,神识一扫。里面信息之详尽、分析之精准、反应之迅速,令他这位元婴大圆满都暗自心惊!连他渡虚云舟进入青州领空后,沿途有几个小势力派出探子远远窥视,都被记录在案!这份情报能力,已不逊色于太虚门的外事堂!
他深深看了一眼隐在阴影中的影鸦,又扫过那些忙碌却高效的暗堂成员,心中对沛国堂的评价再次拔高。这朱昌耀,不仅会打仗、会经营,更懂情报乃立身之本!这暗堂,便是沛国堂隐藏在阴影中的眼睛和利爪!
第四站:镜城中心广场,法典碑。
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座高达十丈、通体由整块“明心玉”雕琢而成的巨大石碑!石碑之上,《沛国法典》全文以古朴苍劲的字体铭刻,字字清晰,在阳光下流转着公正凛然的光辉。
石碑下方,人流如织。无数散修、小家族代表、甚至普通百姓,都自发地聚集于此,或恭敬抄录,或低声诵读,或对着法典碑深深鞠躬。他们的脸上,充满了敬畏、感激以及对未来的希望。
“禁绝奴役,唯才是举,重贡献,护民生…”云清子轻声念诵着法典开篇的几条核心律令,目光扫过那些虔诚的民众,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的那股发自内心的认同与拥戴之气。
这已非简单的律法,而是一种信仰!一种精神图腾!
“民心所向,万法归宗。”云清子看着那座巍峨的法典碑,又看向碑前那道覆盖白绫、却仿佛能“看”透人心的身影,发出了由衷的感慨,“朱小友,你立此碑,聚此心,其功…远胜于建十座雄城,练十万强兵!此乃真正的…立派根基!万世之始!”
他心中最后一丝疑虑彻底消散。这沛国堂,根基之深厚,气象之恢弘,潜力之巨大,已远超他最初的最高预期!朱昌耀此人,雄才大略,深谙治世之道,绝非池中之物!
一天的考察结束,日已西斜。
镜心阁顶层,视野开阔的观景台。精致的灵宴早已撤下,只余清茶袅袅。
云清子与朱昌耀凭栏而立,俯瞰着华灯初上、依旧繁华忙碌的镜城。万家灯火如同星辰落地,映照着这座新生巨城的勃勃生机。
“小友,”云清子品了一口灵茶,目光深邃,“沛国堂气象,老夫已尽览。根基之深厚,远超老夫所料。持太虚令率部入中州,已是板上钉钉。然,中州之地,非青州可比。”
他语气转为郑重:“中州浩瀚,宗门林立,皇朝世家盘根错节。太虚门虽为一方巨擘,然内亦有派系倾轧,明争暗斗。你持令入门,带如此强军,必引各方瞩目,亦招多方忌惮。”
他顿了顿,目光若有深意地扫过侍立在朱昌耀身后的叶清雪:“尤其…叶姑娘身负剑骨,更与门中‘揽月峰’传承有莫大渊源。揽月峰一脉…如今处境颇为微妙。你等入中州,是机遇,亦是漩涡。”
朱昌耀覆盖白绫的脸庞沉静如水:“谢前辈提点。晚辈省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沛国堂一路行来,何惧风雨?”
“好气魄!”云清子赞许点头,随即话锋一转,“临行前,老夫尚有一事不解。五大世家覆灭,其产业尽归沛国堂,此乃应有之义。然,老夫听闻,小友并未对其旁支子弟及妇孺赶尽杀绝,反而发放遣散符,允其携带财物离开青州?此举…虽显仁德,然斩草不除根,恐遗后患。小友何故行此…看似妇人之仁之举?”
朱昌耀闻言,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深沉的笑意。他转向云清子,尽管目不能视,却仿佛能洞穿对方的心思。
“前辈,赶尽杀绝,可得一时之快,却种下累世之仇,遗毒无穷。”
“晚辈释放者,非其血脉,乃其‘仇恨’。”
“青州散修亿万,五大世家盘踞数百年,仇怨遍布。晚辈若屠其妇孺,即便占尽道理,亦难免在无数散修心中,埋下‘沛国堂亦是嗜血屠夫’之印象。此乃离心离德之始。”
“然,只诛首恶,余者不究,更以法典明示公正,予其生路…此举,非为仁慈,实为…诛心!”
“散修们看到,沛国堂行事有度,恩怨分明。仇视五大世家者,拍手称快;与世家有旧或同情妇孺者,亦无话可说,反生敬畏。五大世家数百年积累之怨气、之民愤,尽数化为沛国堂凝聚人心之基石!其残余血脉,离了青州根基,如同无根浮萍,纵有怨恨,亦难成气候。即便他日有漏网之鱼寻仇,亦是疥癣之疾,翻手可灭。而青州民心…却已尽归沛国堂!”
朱昌耀的声音平静,却字字如刀,剖开了那看似仁慈之举下,深藏的政治智慧与冷酷算计!
云清子端着茶杯的手,悬在了半空。他深邃的眼眸死死盯着朱昌耀覆盖白绫的脸庞,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年轻人。
良久。
“哈哈哈!好!好一个‘诛心’!好一个‘民心尽归’!”云清子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惊叹与激赏,“朱昌耀啊朱昌耀!老夫今日方知,你之手段,远在修为战力之上!此等心术格局…中州那潭深水,怕是困不住你这条真龙了!”
他放下茶杯,眼中再无半分疑虑,只剩下纯粹的重视与期待。
“十日之后,渡虚云舟启程,直返中州太虚门!小友,好生准备!中州风云…静待君至!”
月光洒落,镜心阁顶,一老一少,身影被拉得很长。一人代表中州的过去与规则,一人则携带着青州的新生与变革的锋芒。中州的大门,已为沛国堂彻底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