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因为这些杏子,掉在地上弄脏了。
而是筐子里的大部分杏子,都是半边好,半边的。
一看就是烂透了,吃不了了。
“您是因为这些杏子伤心吧?”
钱建新带着猜测问道。
老头缓过了刚刚那阵头晕的劲儿,连声对钱建新说着谢谢。
再低眼看看滚了一地的杏子,他的声音里满是悲怆。
“杏子坏了是小事,人心坏了才真叫人伤心……”
老头叹了口气,说起他今天跟着几个老乡一起来城里卖杏子的遭遇。
原本大家昨天一起在各家果园里摘好了杏儿,约着今天来城里卖掉,挣点钱买肉回家吃。
哪知道,中途他突然肚子疼,就在草丛里蹲了一会儿。
再出来的时候,几个老乡不见了踪影。
他以为他们把他家的杏子偷了,忙检查筐子。
揭开布一看,筐子还是满的,他放心了,一个人骑着车,问了好些路,才总算进了梅城地界。
却没想到,老头正要大刀阔斧卖杏子的时候,却发现,筐子招来了不少苍蝇。
往里一翻才发现,他筐子里的杏,全是烂杏!
“他们几个把我家的好杏子倒走了,把他们自家的烂杏子、坏杏子,都换进了我筐里!”
老头又流泪了。
钱建新把三轮车推到路边绿化树阴影下,扶老头坐在他车后边。
然后,帮着把烂杏子都捡回了筐子里。
老头坐不住了,很不好意思的过来阻止他。
“小伙啊,不要捡喽,反正都是烂的……”
“那不行啊大爷,这可是城里地界,你在这儿扔垃圾是要被罚款的。”钱建新故意吓唬他。
老头不敢吭声了,赶紧帮着捡。
两个人一起努力,不一会儿就把两筐烂杏子又捡回了筐子里。
钱建新满不在乎的把手上的果浆往裤子上蹭了蹭,问老头道:“大爷,您这杏子打算卖多少钱一斤啊?”
老头比划了两根手指,“两毛。”
说起这个,他又忍不住伤心。
“也就两毛一斤的事……”
“全部卖了,也才十几块。”
“我就想靠着这些杏子换点钱,给家里孙子买肉,再给他们攒一攒下半年的学费……”
“这也没多少钱啊!他们咋个就这么坏呢?”
钱建新拍了拍老头的肩膀,和他商量道:“叔,反正这些烂杏子你拖回去也只能沤肥埋地里,不如,卖给我吧?”
“你要来干啥?”老头很有原则,“这杏子都坏了!不能吃的!吃了坏肚子事小,要是吐了,中毒了,得去医院……那是要花大钱,还可能害了命的!”
钱建新笑笑,“您以为我是您那几个老乡啊?我干不出来这糟心事。只是我有个朋友家里养了些鸭子,最近天热,鸭子都不爱吃东西,眼看着瘦了!我闻着这杏儿酸酸甜甜的,而且又是刚坏,不至于有毒,喂鸭子应该能行。”
老头抿了抿干瘪的嘴。
农村拿烂果子喂猪、喂鸡,那也是常事。
这些杏子虽说不如他家的好,但也都是天生天养的,干干净净。
人不能吃,但鸭子应该能吃。
老头立马打起精神,把眼角余下的泪珠擦了,问钱建新,“那你打算要多少?”
“全要了。”钱建新直说道:“我还没去买秤,我看您也没带秤,这些杏子估摸着有六七十斤,我给您报个一口价吧……十块钱,怎么样?”
老头急忙摆手,“不行!”
钱建新愣了,“那我再加一块!”
“啥子哟!我不是嫌少,是你给的太多了!”
老头像看傻子似的看着钱建新,“这些烂杏子,你愿意要就不错了!我还能要你一毛多一斤呢?你这么痛快……给我七块就行!杏子全归你!”
钱建新看着老人执拗的神情,一时间又恍惚了下,想到了自己已经过世的老父亲。
这个时候的乡下人多朴实啊。
明明一辈子靠着黄土地吃饭,自己生活多有不易,却总是谦卑,处处替他人着想。
尤其是这老头。
明明已经被人坑过一回了,却依旧不改善良本色。
他骑这么老远,拖这么沉甸甸的两筐杏子,辛辛苦苦,差点白费力气……
却还在商量价格的时候,主动自刀杀价,只问他要七块!
钱建新早就在心里算过账了。
这些杏子,他靠合成术翻新成好果后,拿去卖两毛八一斤。
按总重量65斤来算,那全部卖出,就能有18块左右。
等于净赚8块。
八块钱,多也不多,可苍蝇腿也是肉啊。
又够他大吃一顿的了!
小本生意慢慢做呗!
“大爷,还是给您十块。”
钱建新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十元纸币递上,“我给您写个地址,您回头再有果子,就拿来我家找我,有多少要多少,我全收。”
“不要不要……”老头还是很抗拒,“就要七块!我看到你皮夹子里有零钱的……你给我七块就行了!不然我不卖给你,我拖回去沤肥!”
钱建新啼笑皆非。
这个老顽固!
真拿他没办法。
但他还是按照老头的意思,把十块钱,换成了七块钱零钱给过去。
数完钱,钱建新飞快的写好了家里的地址,从本子上撕下来,又照着上边写的,念了两遍给老头听,让他熟悉熟悉。
“您看啊,梅城东郊腾飞路二号楼。”
“到时候您来了,随便在楼下吆喝两声,就会有人应白的。”
“您下次来的时候,记得戴个帽子,天这么热,您又这么大年纪,中暑可不好。”
钱建新真希望自己三轮车上放了瓶水。
这样还能让大爷喝两口水解解渴。
老头心里也很惭愧。
惭愧于自己居然让一个好心的小伙子,花了七块钱买了自己的两筐烂果子。
老头一刻也歇不住了,愣是要连筐子一起搬到钱建新的三轮车上。
钱建新没有拒绝,想着回头再见面时,可以再把筐子还给老人家。
“对了大爷,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您呢?我叫钱建新,有钱花的钱,建设的建,新旧的新!”
“你是钱大头家的幺孙吧?!”
老头忽然认出了钱建新,“哎哟!都说你到城里过好日子去了,一晃好多年没见!我以前还去过你家打纸花牌呢!”
钱建新感慨。
还真是老乡亲!
不过,这会儿,他不敢和老头再寒暄下去了。
他怕再多说两句,大爷念旧情,不要他的钱了!